十餘日之後,洪宇派人將岳雲請進了明州府衙。
岳雲微微有些奇怪,因爲按大宋規例,各地軍隊都是由地方官府供給軍餉和糧草,這明州水師的餉銀應該是知府王嘉從地方稅收中支付。怎麼現在成了洪宇這個通判來找他了呢?
洪宇也看出岳雲心中的疑惑,他微微一笑道:“嶽統制看來還不知道,王大人已經調離明州了,去蒼楠縣當縣令了。”
“蒼楠縣?”岳雲亦知道,蒼南縣位於浙江南部,經濟比明州差多了,他調往蒼楠縣任縣令,這不是降職了嗎?
洪宇這時一臉歉意地說道:“王嘉玩忽職守,未能查覺自己師爺暗中貪污軍餉,藉以中飽私囊,原本應該革職查辦的。但後來官家考慮到他也是被小人矇蔽,所以才予以降職處理……”
頓了一下後,他方誠懇地說道:“現下官已經接任知府一職,軍餉已經派人送往水師營中。還望嶽統制領兵離開府衙門口,回營去吧。”
岳雲一聽王嘉已經被調離降職,心中倒是微微有些驚奇。暗道秦檜咋會拿自己的黨羽開刀了呢?不過他見洪宇求他帶兵回大營去,心中也猜到了幾分。於是方淡淡道:“洪大人,按理說軍餉補發了,我也該帶兵撤回大營去了……”
“那是!那是!”洪宇一頭汗水地說道。
岳雲一臉爲難地說道:“可是,明州水師營地的狀況你也看到了,那營地恐怕做牲口棚養豬都嫌差,我岳雲倒是不怕苦不怕累,可是我手下的官兵們長期住在那裡,恐怕不行吧……洪大人也應該知道,我們行營後護軍的傳統就是要愛兵如子……”
“下官明白了!除了補發餉銀之外,還立刻派工匠前去修繕軍營!”洪宇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
“還有:我那水師的碼頭也着實太差了,不要說大船停不了,就連停幾條漁船都很勉強,而且水師的船隻比漁民的漁船還小,這如何打海盜啊……”岳雲立刻漫天要價道。
洪宇這時臉上卻爲難了,因爲修大營要不了幾個錢,但修碼頭,購買戰船費用卻是不菲,他可就着實掏不出錢了,這些都應該是兵部的事。但若是不答應他,卻又怕這岳雲不肯把靜坐的士兵撤走。
岳雲看出他亦是一臉爲難,方微微一笑道:“其實洪大人,無論是末將還是大人,都是爲官家做事分憂的。有些事情,只要能應付上面就行了,不必太過認真。可如今明州水師的狀況,你也清楚,這樣一支軍隊,是根本無法出海作戰的。所以必須添置軍械和船隻,這筆錢,恐怕開銷不小。我知洪大人亦很爲難……”
洪宇一聽,方苦笑道:“難得嶽統制理解,明州雖是我大宋三大港口之一,但平素上交朝廷的稅賦也是極重,且地方開銷也頗大,如要重新購置戰船、修建碼頭,明州府庫之中,恐拿不出如此多的銀錢。”
岳雲點了點頭道:“洪大人的話,我當然相信,所以,我希望你能與我一起,聯名上奏朝廷,允許明州水師向地方富紳募集銀錢,以供軍需!”
“這……”洪宇仔細想了一下,覺得自己並不需要擔什麼風險,反正打仗時向當地百姓加派捐稅也是朝廷慣例。而讓岳雲出頭去募集,總比自己去得罪人好。”
“那好吧!這只是小事一樁,只需向戶部上呈即可!只是嶽統制可千萬不要採取強迫手段啊!免得將這些商人嚇跑了,那可是會極大影響我明州的稅收的!”洪宇不放心,又再三叮囑道。
“呵呵,洪大人放心吧!岳雲自有分寸!”他倒是不怕,戶部侍郎就是薜弼,上報之後,自然不會爲難自己。
於是,他方起身向洪宇作了一揖,然後才離去。
洪宇一臉惶恐地將他送到門口,神態恭敬之極。
岳雲走出府衙後不久,卻見王童已在門口恭候了。
他驚喜道:“文青,你回來了?”
“嗯!”王童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岳雲心中大奇,但還是跟着王童一起,到了離府衙不遠處的一家悅來客棧內。
王童引着他走進了客棧三樓的一間客房,然後關上了門。
岳雲向屋內望去,只見屋內正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約莫三十餘歲,國字臉,眼睛細長,面色黝黑,臉上因長期海風吹拂皮膚有些粗糙,身着一件這時代武人常穿的藍色武士服,足蹬一雙翻雲靴。
而那女子則相貌絕美,穿着玫瑰紅色的對襟布衣,外邊又罩着一件淡綠色披風,現在已是初夏,穿的衣服都很薄,那繫着一條寶藍色荷花結帶子的腰肢就顯得額外嫋嫋娜娜,一頭烏黑靚麗的青絲上插着一支晶亮發光的銀簪。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眸正飽含深情地望着他。
“雨柔,你怎麼來了?”岳雲見狀大喜,沒想到自己新婚妻子居然到了明州。
隨即,他望着在李雨柔身邊的男子問道:“這位是……”
“哦,相公,這位是我的堂兄李寶,字軒逸,他在韓世忠居中任水軍指揮使,今趟算是正式調來明州水師了!”李雨柔連忙介紹道。
這時,那李寶上前向岳雲作了一揖,神色恭敬地說道:“嶽將軍,屬下李寶向您報到了。今後還請大人多多指教!”
岳雲大喜,還了一禮道:“李兄哪裡話!你既是雨柔的堂兄,算起來應是我大舅子了,如不嫌棄,叫我一聲妹夫即可,不用這樣一口一個大人的,顯得生份!”
李寶哪敢這樣叫岳雲,兩人爭了半天,李寶才勉強同意以表字稱呼。
“對了,文青,你去調查的結果如何?”岳雲問道。這是他現在最關心的事情。
王童忙道:“屬下正要向大人彙報。張恆、徐林、胡渝三人,均是和大人關係不睦之人。秦檜將其故意調到明州水師,多半不安好心。”
“哦?”岳雲目光閃爍,微微有些驚奇道:“我可不記得得罪過這三人啊?貌似這回到明州我才第一次見到他們!”
王童微微一笑道:“大人不知,這張恆的老婆可是姓白,且孃家在蔡州。”
“姓白?在蔡州?”岳雲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莫非是白嘯天的女兒?”
“正是!”王童點了點頭,然後又接着說道:“徐林是前信陽知府徐緩的弟弟,而胡渝則是秦檜的黨羽,現臨安府尹胡大聲的遠房侄子。這三人均是最近兩月才由樞密院將其調來的,恐怕原本就是有意爲難大人。”
岳雲苦笑道:“這從明州水師的現狀就看得出來了。只不過,這水師真有這麼差嗎?他還是有點不信,這大明三大港口之一的明州水師,會落泊到如此地步。”
“這個問題屬下也去打聽過。聽水師中人稱,明州水師雖然實力不強,但也絕不至於落到只有幾艘漁船的份上,而且營地也沒有這麼差。應是最近兩月才進行了遷營址和更換船隻裝備。”王童回答道。
岳雲驀然動容,一月前豈不是他剛剛來臨安時,這說明秦檜在那時就已經在布這個局了。估計就算自己沒回答出來大食使者侯賽因的問題,他亦會想辦法把自己調來這明州水師了。
“媽的!這秦檜還真是處心積慮啊!”岳雲氣不打一處。
“對了,陳規的調動也是這樣!”王童接着說道:“陳規原本是順昌知府,本來要安排到建康任知府的,但因他在江州戰敗,被大人俘虜,因此就被貶到工部當了一名七品的工部主事,眼下又調他到明州水師任主簿,恐怕也是想利用他對大人的怨恨,給大人暗中下絆。”
岳雲聽到這裡,卻是微微一笑道:“陳規倒是不用擔心,他和我已經冰釋前嫌了,算是自己人了。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儘快讓明州水師具備戰鬥力,同時,把那張恆、徐林、胡渝三人想辦法弄走。”
說罷,他給三人講述了一下剛纔在府衙內,和新任知府洪宇達成的交換條件。
李雨柔聽聞之後,心中大喜。她抿着嘴兒一笑,房間中頓時嫵媚叢生,輕聲道:“重建營地、碼頭和添置船隻、武器的事都好說,既然可以由地方商人捐助,那我李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向水師提供銀錢了。”
“嗯!雨柔,陳規已經向我建議,向朝廷上奏,要求擴建水師,並加派糧餉和船隻。我已經派他去找戶部侍郎薜弼大人商量了,估計獲批的問題不大。到時你們李家如何有多餘的水手和子弟,願意從軍的,亦可一同前來!雖然咱們是一家人了,但光要你們出錢,卻見不到好處,也着實讓我過意不去!”岳雲笑着說道。
李雨柔和李寶兩人聽後都是大喜,如果李家的子弟能夠進入水師任職,那對他們家族在海上經商可是大爲有利。
李雨柔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片刻,方眼波流轉道:“相公,妾身倒是有個辦法,說不定可以扳倒這三名營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