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走到蕭毅跟前,冷然道:“蕭毅,雖然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但你在劉大人的壽宴上出言不遜,卻是我韓世忠不能容忍的,你就此帶着你的隨從滾吧!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氣了!”
蕭毅聽罷一愣,隨即卻是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韓元帥啊!幸會幸會!不過本使卻不認爲自己說錯了。中原現在可是我們大金國的土地,汴京更是我大金重鎮。豈會讓給我大金的屬國?”
“什麼屬國?”韓世忠聽罷頓時滿臉怒色。
“韓元帥難道忘了?去年我大金和宋國已簽訂和議,宋國向我大金稱臣,每年向我大金納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這可是貴國皇帝在和約上蓋玉璽確認的。如此一來,貴國豈不是我大金的屬國麼?”
蕭毅這一番話,頓時讓在座衆人皆啞口無言。因爲這的確是不爭的事實,紹興九年時,宋金雙方的確達成了第一次紹興和議,金國將河南、陝西等地交還宋國,但仍佔據山東、河北、山西等地。宋向金稱臣,並每年交納歲貢。
是以他們心中雖然都十分憤慨。卻也拉不下身份來矢口否認。
蕭毅見韓世忠也啞口無言,無法反駁,不禁大爲得意,驕橫地說道:“爾等勿以爲靠偷襲暗算,殺了我大金的九王爺,就可翻身了。貴國的太后和皇后尚在我大金爲奴,不知爾等有何臉面叫嚷?”
蕭毅的話讓衆人都十分憤怒,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因爲靖康之難時,現大宋皇帝趙構的生母韋太后和皇后邢氏的確被金人俘虜,帶往上京。據說在上京的洗衣房過着半奴半妓的生活。這蕭毅倒的確沒有說錯。
此刻,劉明成見自己好好的壽宴搞成了這般情景,更是心中火冒三丈,他這時已猜到這蕭毅必是和魏良臣或者秦熺一起進來的。不然不可能和他們坐一桌。他對秦熺原本有些好感,現下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秦熺這時心中更是焦急,他奉秦檜之命來到楚州,負有秘密使命。拉攏劉明成就是其中一項任務,眼看劉明成已經對自己大有好感,說不定就能說服其投入自己父親一黨。但被這蕭毅一攪和,一下子就前功盡棄。
更何況蕭毅此時還和自己坐在一桌,這大廳內官紳名流不少,傳揚出去,必然會稱自己暗和金使私通,讓朝中趙鼎和張浚兩黨之人抓住把柄。
就在此時,大廳內卻傳出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蕭毅,你當真是在大放狗屁,我大宋豈會是你們這些韃子蠻夷的屬國?”
蕭毅一聽,頓時大怒道:“是誰在這裡胡說八道?敢和蕭某出來當面對質嗎?”
衆人向那說話聲望去,只見正是剛纔向劉明成獻上寶劍的岳雲。
李雨柔見岳雲強自出頭,黛眉微蹙,芳心焦急萬分,暗道:這嶽公子可是武將出身,恐怕胸中也沒多少墨水。他怎能和這蕭毅爭辨?那蕭毅既然做到金國的戶部侍郎,還被委派爲使臣,只怕也是大有學識之人。他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和蕭毅脣槍舌戰,怎能說得過別人?”
岳雲這時卻不緊不慢地說道:“蕭毅,去歲的和約在下也略知一二,好象是說的我大宋向金國稱臣,每年向金國納貢,然後金國將陝西、河南之地還於我大宋,但當地官吏不得更換,是也不是?”
蕭毅見岳雲站出來罵他,原本又驚又怒。現在見他居然又承認宋國向金國稱臣一事。不禁心中大喜,連忙點頭道:“你知道就好!此和約可是我大金國皇帝和貴國的官家都簽字蓋章確認的!”
岳雲微微一笑,說道:“如果說來,那和約上所說的我大宋是金國的屬國應該就是真的了!”
“那是當然!”蕭毅現在可是心花怒放,心道這岳雲不知哪股筋發了,居然順着自己的話說。
李雨柔聽着就更是大急,心道你就算知道和約的內容也不能當面說出來啊,裝作不清楚還可以和這蕭毅胡扯一番,現在你自承有這回事,那豈不是正中他下懷?
岳雲哈哈笑道:“那就是了,不過那合約現在卻已經作廢了,我大宋就還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國家,不是任何蠻夷的屬國。”
“作廢?那和約幾時作廢了?”蕭毅頓時大急,他都還未意識到,岳雲已經順着他的話把他繞進去了。
“去年你們說將陝西、河南之地劃給我大宋,可至今都未兌現,而且和約簽定後說兩國之間平息戰爭,和平相處,可你們又於今年再度入侵我大宋。既然你們這些韃子都不遵守和約了,我大宋又怎麼會認你那個和約中說的稱臣之事呢?”岳雲把頭一揚,昂然道。
蕭毅頓時啞然了,作爲參於了去歲和約商定的金國使臣,他自然知道那份和約是金國的主和派完顏撻懶主持下籤訂的。可這和約簽定後才半年,主戰派的兀朮就聯合完顏宗幹發動政變,殺了完顏撻懶等人,獨攬了大權。而兀朮掌權之後,認爲這份和約給宋朝的優待太多,尤其是認爲不能將陝西、河南之地還給宋國。所以就於今年再度撕毀和約發動戰爭。所以這事如果真的細究起來,那還是金國理虧了。
衆人一想也是,去歲那和約雖然其中苛刻之處不少,比如要稱臣納貢、不得更換當地原金國任命的官吏,但宋國總還拿回了陝西、河南之地,並非全無所得。誰想到僅過了半年,金人就撕毀和約入侵。這樣一來,宋人自然也就不用認那份稱臣納貢的屈辱和約了。
於是,當即就有不少人怒吼道:“對!那份和約連你們金國都沒遵守了,你這韃子使者還提它作甚?”
“哼!還說我們大宋是他們的屬國,真是癡心妄想!”
“……”
蕭毅剛纔的囂張作風激起了在場的所有宋人的反感。
魏良臣這時見蕭毅出醜,更成了衆矢之的,連忙站出來打圓場道:“諸位,在下乃是大宋負責此次和談的使臣魏良臣。金國的蕭特使正要與魏某一起到臨安面見官家,他畢竟遠來是客,咱們也不能對他失了禮數。我看此事就到此爲止吧!”
岳雲一聽,暗叫不好,眼看正把這金使說得啞口無言,就有人出來包庇維護。這魏良臣怎麼說也是宋人,他身爲宋使,在談判中理應和金使針鋒相對纔是,怎麼反倒來維護他呢?當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
只不過,岳雲知道,自己乃至岳飛,在朝中都沒什麼根基,對於這些朝中大臣,還是儘量少得罪的好。
於是,岳雲雖然明知這魏良臣是在拉偏架,也只好一作揖道:“既然魏大人爲此狂妄金人說情,那岳雲也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他一馬算了!”
衆人一聽,頓時鬨笑起來,這“大人不計小人過”的話居然用在這種場合,倒是別有一番嘲弄的效果。
那蕭毅更是臉色鐵青,氣極道:“好一個粗魯武夫,不過僥倖殺了我大金的九王爺,就在本使面前狂妄自大,盡出無禮言語,也不知是哪個混蛋教出來的!”
岳雲原本準備息事寧人,放這蕭毅一馬算了。但聽他言語竟辱及自己父母師長,心中勃然大怒,暗道這傢伙還真是氣極敗壞,身爲一國使臣,竟然如此齷齪惡毒。
在這個時代,宋人對“孝”字看得特別重要,甚至認爲“孝”比“忠”更重要。聽到蕭毅這種辱及岳雲長輩的話語,臉上露出了憤恨之色,畢竟岳雲不但和他們一樣同爲宋人,而且更是爲守衛楚州作出了巨大貢獻的英雄。這金使不但驕橫狂妄,說話還如此刻薄惡毒。讓不少人都在想,這金國終究是韃子的國家,再怎麼宣揚自己現在對漢人一視同仁,提倡說漢話,用漢人的制度治國,但骨子裡跟蠻夷沒有什麼區別,基本的人格都不尊重,連罵人不及父母這樣的道德準則都不遵守。
其實蕭毅那番話一出口就知道錯了,這樣可是大大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格調,跟個罵街的潑皮無賴差不了多少了。只是現在他已勢成騎虎,總不可能還去給岳雲倒歉吧。
李雨柔這時卻瞪大了一雙美目望着岳雲,倒要看他如何應對,她雖然和岳雲才認識不到一個時辰,卻已經看出他的性子來了,他決不是那種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人。她倒是有些期待,看岳雲又能說出什麼驚人之語來對付這可惡的金國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