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善於察顏觀色,自是看出了趙構的擔心。
他臉上露出一絲陰霾的笑容,接着說道:“官家,岳飛口口聲聲稱他之所以極力主張北伐中原,收復河山,乃是爲了解救在金國治下的百姓。而此次這麼多中原的百姓來臨安請願,也是因他一直抗令不遵,滯留朱仙鎮不歸所致。眼下行營後護軍駐地周圍的百姓越積越多,如再緩些時日,恐怕百姓數量還得再多一倍。所以,官家下旨要他安置百姓,諒他也不敢推脫。否則,搏取名聲的好事他來做,安置百姓的苦差官家來幹,豈有如此便宜之事?如若他堅持不接這項工作,那大家亦可看清岳飛的真實面目,與他平日聲稱愛民如子的言詞相較,豈不是表裡不一,僞善實惡?”
秦檜的話深深打動了趙構的心,尤其是那句“搏取名聲的好事他來做,安置百姓的苦差官家來幹”的話讓他大爲震動。
想到還在皇宮門口守候着的百姓,他就是氣不打一處,心道:難道以爲朕就不想北伐中原,就愛落個偏安東南的局面嗎?這一打起仗來哪裡都要用錢,多收復一塊土地,就要多安置那麼多百姓,還要駐紮軍隊,委派官吏,修復道路、城池。這岳飛,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想到這裡,趙構便終於下定了決心,於是點了點頭道:“朕准奏,就如秦相所說,由岳飛來安置百姓吧……這旨意就煩請秦相來草擬了,時間就再給他……給他三個月吧,容他於十一月底前,將百姓遷回我大宋安置!諸卿可有異議?”
衆大臣聽聞後,哪還敢有什麼異議,唯恐出言反對,一不小心就將這苦差事攤上了,於是全都異口同聲道:“官家聖明!”
“既然無異議!那就散朝吧!”趙構說罷便起身,在兩名太監的伴隨下向皇宮內走去。
“恭送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大臣一起躬身齊聲道。
不過此時秦檜沒注意到,在他身後不遠處,剛剛發過言的戶部侍郎薜弼臉上卻露出了一絲不忍的神色。
臨安城內悅來客棧。
王童正在和張擇端下圍棋,王童執黑先行,以星·小目開局,而張擇端則執白以三連星相對,兩人很快在棋盤東南角廝殺得不亦樂乎。眼看黑棋就要失敗之時,張澤端卻突然拈起棋子,出人意料地打入到了中腹一帶原屬黑棋的地盤,讓王童只得回救,雖然左堵右截,卻仍是讓白棋在中腹做活了一大塊,使得原本優勢的局面,頓時轉爲劣勢。
張擇端微微得意地輕撫長鬚道:“年輕人啊,就是容易衝動,只盯到東南角,沒注意到自己中腹還如此薄弱,被我趁虛而入就瞬間崩盤了。”
王童臉有慚色,低着頭道:“張先生教訓得是,在下是有些忘形了!”
就在此時,一位中年文士卻欣喜若狂地衝進來大叫道:“張先生,王先生,官家派一位公公到客棧來了,說對我們請願的事已作出了決定!”
“哦?這麼快?”王童和張擇端一聽都是大喜,他們原本以爲真的要等到三天後纔有結果的。
這時,一位鬚眉皆白的老太監,在四名禁衛軍的陪同下,拿着一卷黃色絲帛包裹着的卷冊,走進了兩人的房間。
那老太監進來之後,用公雞似的嗓子叫道:“哪位是張擇端?”
張擇端連忙上前,一臉激動地說道:“在下便是,敢問公公,官家可有什麼決定?”
那老太監瞥了王童一眼,微微一笑道:“本座只是向張先生傳一道口喻,官家已決定任命岳飛爲荊襄安置使,加封太子太保之銜,全權負責中原百姓的安置之事,並由府庫中撥出一筆專款,以及一批官糧,送往朱仙鎮交由岳飛專斷。本座亦將一同趕赴朱仙鎮向岳飛宣旨。”
“官家聖明!大宋中興有望啊!”張擇端感動得老淚縱橫,又跪下向着皇宮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王童聽聞之後開始也是驚喜交加,但後來卻覺得有些不對。官家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籌措到如此多的糧食金錢?他到臨安來後,可是專門託人打聽過朝廷現在的財政狀況的。
於是,他急忙問道:“敢問這位公公,可知朝廷撥給我們中原百姓的專款和官糧有多少呢?”
那太監聽後卻是將臉一板道:“這些可是朝廷機密,怎麼能隨便向你們透露呢?就是本座也是不知的!本座馬上就要出城去前線宣旨,兩位如還有事相詢,可憑此令牌直接找秦公相詢問。”說罷,將一面銀白色的玉牌交給了張擇端。
王童正待再問,張擇端卻怕他出言不遜,得罪了這位太監,接過玉牌後連忙向他急使眼色,讓他勿要再問。
隨後,那太監方冷哼了一聲,在張擇端的恭送聲中走出了客棧。
待那太監走後,張擇端方責怪王童道:“王賢侄,你怎可和宣旨的公公如此說話,也不怕得罪人。”
王童有些急道:“張先生,在下覺得有些不對勁啊。朝廷現在財政拮据,就連皇宮中的內耗都減少了許多,這在臨安幾乎無人不知。但官家何來這樣一筆專款和官糧安置二十多萬百姓呢?”
“這……”張擇端聞後,也覺是個怪事,輕撫了一下三綹長鬚,正在思量之時,卻聽王童大叫道:“有辦法了!”
“王賢侄有何辦法?”張擇端連忙問道。
“剛纔那位公公不是說他馬上就去朱仙鎮向嶽元帥宣旨嗎?我想,那些官糧和銀錢應該是和他一起押運到朱仙鎮去的吧。”王童說道。
“這倒大有可能。”張擇端聽罷也微微點了點頭。
“那我現在就去看看!”王童丟下一句,轉身就往樓下奔去。
“王賢侄,等等我!”張擇端也覺不放心,又怕王童衝動,也跟了上去。
臨安城的北門處,大約一千名禁衛軍正護送着一輛接一輛的大車出城,城上雖然蓋着一些白布,但從縫隙處仍然可以看出裝載的是一袋袋糧食。
“一輛、二輛、三輛……”王童躲在城門旁的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身後悄悄數着這些大車。
“王賢侄,數清楚了沒有?”張擇端也站在他旁邊急切地問道。
“數清楚了,一共五十輛裝糧食的大車,還有一輛大車看來裝的東西不多,但行進起來卻看出很沉,估計應該是裝銅錢的車。”王童臉色微變道。
“這一輛大車只能裝一百石糧食,這五十輛大車,估計也就五千石糧食頂破天了,一輛半滿的裝銅錢的車,也最多不過十萬貫銅錢。這點錢糧完全是杯水車薪啊!”張擇端嘆道。
“糟了!這點錢糧的話怎夠嶽元帥安置百姓啊?”王童一拍腦門,大叫不好。
“唉!看來我還得去跟秦相再說說,儘量想辦法多要點錢糧纔是!”張擇端也是一臉愁色,握緊手中的白色玉牌唉嘆道。
“這樣吧!我現在立刻趕回去通知嶽公子和嶽元帥,讓他們早作準備。”王童當機立斷道:“張先生,您就繼續留在這裡跟官家和秦公相多磨磨,看能不能讓他們再拔點下來!”
“嗯!好吧!看來咱們這個請願團還暫時解散不得。”張擇端這時才終於體會到岳雲叫上那些商人有多大的作用了。
他們這兩百多人在臨安這麼多天,食宿、印刷、講演、發放資料,製作標語等等,花的錢可着實不少。如果真的象他原先設想的那樣,恐怕走不到臨安就餓死了。
這嶽公子智勇雙全,見識不凡,以後幾十年可是我大宋的棟樑啊!張擇端心中感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