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掩了陽光,大地沉寂在黯淡中。滿天的烏雲黑沉沉地壓下來,讓人分不清是正午還是黃昏。樹上的葉子亂哄哄地左右搖擺,地上的花草也在渾身抖動,突如其來的狂風捲起路面上的沙石讓天成迷了眼睛。風裡夾着雨星淋溼了地面,道路旁的樹也被吹得呼呼作響。頃刻間,一場暴雨從天空傾瀉下來。那雨也由細如牛毛變得像鋼珠一樣從天上砸了下來,又急又密,雨滴很重,落在天成身上可以覺出一絲疼痛感。天成也顧不上掏傘,眯着眼睛就衝進了民間沙水。
進門並沒有人在排隊點餐,但店裡面已經坐滿了人,還有人就站在了門口。天成看着坐在位子上的人桌前既沒有碗也沒有等餐牌,目光齊刷刷地看着窗外,顯然他們都是進店避雨的。
“吃飯的話也可以上二樓,二樓也有位置。”正在收拾碗筷的服務員看着一層已經座無虛席,朝着門口新進來的顧客吆喝着。
天成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雨弄得有點懵神,一下子忘記了和溫溫約定見面的事。聽見服務員的喊話就不由自主地向二樓走去。雖然已經在店裡吃過幾次,但二樓是一次都沒上去過的。
通過樓梯朝二樓走上去,在一層半的地方擺有一張長約一米有半的褐色木質條案。條案兩邊對稱擺有一個青花瓷瓶,正中央是一樽半身的銅像。正上方的牆壁上掛着一幅裝裱好的詩詞,青磚砌成的牆壁上展出一幅幅長沙上世紀老城街的黑白照片,裝在顏色各異的相框內。“這顯然是家百年老店了。”天成邊邁着臺階邊看着沿牆老照片裡的一街一巷,那時候路上基本上看不見汽車,跟現在的長沙迥然不同。
天成上到二樓。二層的裝修明顯比一層要更雅緻一些,在北邊靠牆沿街的方向是一排“雅間”。每間都用木質屏風間隔開來,桌椅的材質依然採用的是深色的木質。只是桌子由樓下的正方形換成了長方形,座椅也變爲三人木質長椅。長椅上配有三個白色的靠墊,圖案是山水畫風格的池塘荷花。每間“雅間”緊挨窗戶的位置,桌子的正上方從屋頂懸下一個紙質的照明燈籠,近一米高的窗對外敞開着。要是平常坐在樓上定能欣賞到樓下車水馬龍的長街,今日正巧趕上下雨又是另一番景緻。
雨水打在屋頂上,順着屋檐的坡度下滑,在瓦片之間融合。雨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顆地延着屋頂瓦片的縫隙流落下來。密密麻麻,連綿不斷,最後連在一起形成水柱。
雖然“雅間”只有屏風間隔,但在鄰過道的方向掛有青色的厚布長簾。拉上布簾同樣可以起到“門”的效果,從外面看上去也更加美觀。二層中間的位置同樣接待着散客,桌椅與“雅間”內設的相同。但正是不靠牆的緣故,兩邊都挨着過道,“私密”性並沒有那麼好。從天花板掛下的捲簾將每張長桌間隔開,長椅旁還擺有黃色的瓷瓶和綠植作爲點綴。南邊靠牆的位置是兩間接待團體用的包廂,包廂裡同樣掛着從天花板懸下來的照明燈籠,此時四扇雕花鏤空木質長門也對內敞開着。
天成看着二樓古色古香的用餐環境倒是回想起十幾年前熱播的《康熙微服私訪記》裡的場景。“如此典雅的環境還真是需要有“閒情”的人才能欣賞到的雅興”回想自己這幾周過得忙忙碌碌,每天的節奏都很快,做了這麼多的事情,難得借這個避雨機會讓自己慢下來。
“你來啦。”天成順着聲音向北邊的“雅間”方向看去,只見最裡邊拉着青布長簾的那間,布簾被拉開了約二尺的距離,溫溫從裡面探出頭來。
“我來晚了嗎?”天成一下子就想起了中午見面的事。“剛剛迷迷糊糊就跑到二樓來了,真是誤打誤撞。”天成心想。
“反正下了這麼大的雨,早來一會兒也是出不去。”
天成在溫溫對面落坐後溫溫便把簾子又嚴絲合縫地拉上了。天成上下打量着溫溫:一件長袖的白衣襯衫,釦子只繫了中間的幾個,領口的位置可以看出裡面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圓領T恤。一條深灰色的牛仔長褲加上一雙黛色的馬丁靴,旁邊放着深咖色的單肩小包。溫溫今天的打扮清新脫俗,再加上她立體白淨的五官,與二樓典雅的裝飾環境嵌在一起,美得渾然天成。
“你幹嘛這樣盯着我看,我會不好意思。”溫溫說完便把目光挪向窗外。
“那個……你吃中午飯了沒有?”天成確實看得愣了神。
“還沒有,本來是說出去看看哪家好吃。雨下這麼大就在這裡請你吃粉好了。”
“第一次見面就讓你這麼破費。”
“哪裡是第一次,你來這麼多回了還沒感謝你照顧我家生意。”
“所以這店是你家開的?應該是百年老店了吧?”
“應該說是親戚家的吧,只是我開學就準備考研了,所以在大三的假期過來幫幫忙能給開個實習證明。不然真去哪個公司的話,當實習生有打不完的雜活,得累死。不過說起這家店的源頭那可遠了:是咸豐年間的時候了。我們當地把長沙分爲河東跟河西,那時候河西鬧水患,民不聊生。河西的村民就四處逃亡,有一對夫婦就帶着兒女逃到了這一帶,那時候通訊也不發達,他們到了這裡舉目無親,就搭了一間茅棚棲身,靠挑白沙井的井水叫賣度日。但收入實在太過微薄,難以餬口。於是夫婦就合計,在棚前支起鍋竈爲挑夫過客供應沙水湯麪。因爲是用白沙井水熬湯的緣故,所以做出來的燒汁蓋碼鮮濃不膩,麪條也韌勁可口。因爲口味獨特所以一時間名聲鵲起,四方食客全都慕名而至,生意也日漸興旺。再後來他們就用賺來的錢在白沙井旁邊蓋了這間鋪面,取名民間沙水。”
聽溫溫講了許久,天成眼前好像浮現了當年茅棚叫賣時的場景。耳邊傳來窗外的風聲雨聲,繁器沉雜。天成和溫溫看着窗外,雨越下越大,像瓢潑一樣。遠處的房檐下,街道上都濺起一層白濛濛的雨霧,宛如縹緲的白紗。風追着雨,雨趕着風。只見那遠處的白沙嫋嫋的飄去,隨之溼潤的風夾雜着泥土味兒撲面而來,伴着陣陣清涼。
“這朦朧的雨牽起你久違的心事了嗎?”
天成聽完先是一笑,“ 既然看出是心事又何必說破呢?”
“年紀輕輕幹嘛一副多愁善感的樣子。”
“頂多算是觸景生情,好久沒有像這樣靜靜地看過下雨的街景了。”
“好看嗎?”
“不好看能把某人都看得不好意思了嗎?”天成說完便把目光從窗外移到了溫溫臉上。
“我說的是看街景。”溫溫見天成把目光移向自己,便立即把頭扭向窗外。
天成此刻正心想:“如果溫溫此時撐起一把油紙傘走在雨中,那絕對是“白娘子”一般的仙女。”爲了避免溫溫的尷尬,天成只把目光在溫溫身上短暫停留了幾秒,便挪開了。“你剛剛說打算考研了今年,打算報哪所學校?”溫溫的五官與文慧極似,容貌也相差無幾,只是普通話講得要略遜一籌,在天成眼裡自然是個貌美女子。這樣不爭的事實再討論下去並無意義,只會讓天成感到難堪。
“清華。”
溫溫的語氣既堅定又自信,天成聽後弱弱地問了一句:“是北大隔壁的那個清華大學嗎?”
“不然北京還有第二個清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