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白星沉一記手刀劈在她的後頸,凌靈月漸漸闔上雙眸,順勢倒在他的懷裡。
空氣中唯留白星沉的輕聲呢喃,“睡吧,小月。不會有人打擾你。”
白星沉輕輕摩挲過她泛紅的臉頰,一滴淚悄然滴落在她的眉心,她長睫微微顫動了一下,白星沉低語道:“對不起,都是師父的錯。”
白星沉神色複雜,所有堆砌的傷痛壓在心頭,那些可以承受的,以及不能承受強行丟給另一個人的痛苦,一股腦地都爬了出來,撕開他的血肉,然後在血淋淋的傷口上再啃上一口。
白星沉揮袖,一道透明的結界升起,又一次與外界隔絕開來。他扶好凌靈月,搭上她的肩膀,給她緩緩輸送着靈力。
一個時辰過去,凌靈月漸漸睜開混沌的雙眼,她忽地一動,已經感覺不到身上的炙熱滾燙,好像傷口也不疼了。鼻息間纏繞着熟悉的氣息,她擡眸赫然對上師父的眉眼,嘴脣輕啓,“師父。”
“藥效已經過去了。”白星沉輕輕開口,眸中閃過微不可查的侷促。
凌靈月起身,尷尬地別過頭,話鋒一轉,“狐妖追到了嗎?”
“本來捉到了,不過又被她跑了。”
妖物多數都很狡猾,上次與狐妖交手,她的功力並不弱,對此凌靈月並未懷疑什麼,又問道:“她偷回魂丹做什麼?”
白星沉道:“救她的丈夫。”
“男狐狸?”
白星沉點點頭。
凌靈月眸光一亮,目光在白星沉身上多留了一瞬,想到上輩子那隻曾經救過自己的俊俏男狐,會是他嗎?
白星沉忽而擡袖掩面,輕咳了幾聲,一動一息之間,凌靈月這才發現他右肩滲出的血跡,都已經乾透,凌靈月剛要詢問,卻見他一個揮袖,打開了結界,外面傳來蘇城焦急的叫喊聲。
“凌靈月——”
“師叔?”蘇城一扭頭,看到凌靈月和白星沉二人,一顆心總算放下來,“我尋了好久,還以爲出什麼事了。”
凌靈月見狀,剛要向白星沉問出口的話卡在喉嚨,轉而朝蘇城看去,道:“姜師妹呢?”
“姜師妹還未醒。”他在客棧一面照顧着姜落笙,沒過多久,就聽到客棧內談論着有妖物在青嵐院出沒的事情,心中焦灼不安,猜想會不會是凌靈月,她會不會有危險,於是便拜託小二照顧姜落笙,來這裡尋凌靈月。
一進門就看到經常跟在趙無痕身後的靈境山弟子暈倒在一側,堂內面目狼藉,頹敗混亂,儼然沒有一絲青樓鶯歌煙柳的影子。
這時,蘇城見到倒地的趙無痕,朝他走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後迅速縮回了手,“他死了?”
蘇城轉頭問道:“骷髏妖呢?”
凌靈月淡淡道:“死了。”
蘇城皺皺眉,“那這趙無痕也是被妖怪殺死的?真是哪都有他。”
凌靈月未回答,看了看地上面目慘白一臉死狀的趙無痕,目光又落在白星沉身上,後者一臉淡定,神色毫無漣漪。
蘇城突感一陣無力,本來懷着滿腔除妖衛道的熱血,現在卻無處可發,“凌靈月你也太不講義氣了,我連個妖怪的影子都沒見着,就這麼結束了?”
凌靈月聞言,頗感無奈,不想在這裡跟他爭辯這件事。卻又聽蘇城問道:“你怎麼知道骷髏妖會出現在此?還有姜師妹遇險一事?”
凌靈月垂眸沉思,暫時找不到什麼好的理由,正好此時,白星沉又咳了幾聲,竟咳出幾絲血沫。
凌靈月不假思索地扶住白星沉,“師父。”
蘇城擔憂道:“師叔,你受傷了?”
凌靈月見狀,道:“我們先去姜師妹所在的客棧療傷。”
蘇城跟在身後,不禁納悶,師叔術法比凌靈月高了不知多少倍,爲什麼每次都是師父受傷,凌靈月倒像沒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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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來到扶靈客棧,要了一間廂房。
凌靈月獨自站在門外,心中異常複雜,師父眸中那轉瞬即逝的幽藍,還有擰斷趙無痕脖子的那種狠厲,上輩子的她簡直太熟悉了,她不可能看錯。
妖神名冊上的“妖神禍世,必除之,否則天下將生靈塗炭”這句話,不停在凌靈月腦中迴響,一遍一遍地折磨着她的心。
這時,蘇城提着一個藥箱上樓,來到白星沉的門前,就要推門而入。
凌靈月心生一計,拿過蘇城手中的藥箱,自告奮勇道:“我來幫師父上藥,你照顧好姜師妹。”
蘇城僵在原地,反應過來後,想要說什麼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伸出手道:“哎——”
凌靈月回頭,“怎麼了?”
蘇城笑笑,提醒道:“凌靈月,師叔是疼你,但你也不小了,好歹和師叔也保持點距離啊?”
凌靈月聞言,眼眸像染了墨一般的黑,瞪了蘇城一眼,把門用力一拍,“咣噹”一聲關上了。
蘇城被嚇得登時往後退了一步,小聲嘟囔着,“什麼臭脾氣!”
凌靈月一進門看到師父背對着自己,盤膝坐在牀榻上調息。白星沉聽到聲音,轉頭淡淡瞥了一眼凌靈月,沒有說話。
一時間安靜無聲,凌靈月胸中如壓了千斤重石,藥箱放在桌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她按部就班地翻開藥箱,找出療傷的愈靈散,撕開紗布,又向後瞥了一眼,確保他未看到,自袖中取出一直攜帶在身上的浸骨青,它乃雲霄閣奇毒,若傷口沾染,一刻鐘內此人必吐血而亡。
眼前人是兩輩子的恩師,上輩子的愛人,但是他更是擁有滅世之力的妖神。
如果有阻止妖神禍世的機會,這輩子她絕不會放過。
凌靈月把愈靈散和浸骨青摻在一起,轉向白星沉,每上前一步,她的心臟就越緊一分。
凌靈月來到白星沉身後,死死攥住藥瓶,努力鎮定住心神,嗓音不經意間發顫,“師父,我來幫你上藥。”
白星沉聞言,靜默一瞬,緩緩脫下外衣,露出肩膀的傷口。
凌靈月輕輕爲他處理着傷口,將要灑出藥粉,正在猶豫時,忽而白星沉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凌靈月一驚,“師父......怎......怎麼了?”
白星沉轉頭淡淡一笑,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沒事,你手在抖,好好上藥。”轉過頭去,眼底卻覆上濃濃的陰鬱。
凌靈月心中如萬鬼啃噬,每呼吸一瞬都絞痛不止,最後心下一橫,一股腦的把傷藥撒在他的傷口上,用紗布裹上,繫緊。
忽而她猛地被白星沉一把攬過,倒在他的腿上,四目相對間,白星沉勾起脣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眸中悄然劃過一抹悲傷。
他擡袖,瑩白玉手點在她的臉頰。冰火相交,凌靈月感受到他指尖的冰涼,微微一動,“師父你......”
“還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