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圍其他充滿鄉土氣息,和附近民宅風格相差不大的所謂旅館相比,他們抵達的這家晨光酒店看上去就正式許多,看樓前還擺着某某部門職業考試突擊培訓班請上四樓會議室的紅牌子,差不多就知道打算順便爬山玩一圈的組織者多半都會選擇這裡。
不知道是路上顛簸還是旅程超過了預想的時間,趙曉珂從半程就有點暈車,打開窗戶透了會兒氣後,就面色蒼白地靠在椅背上失去了談天的興致。
一下車,她就快步挪到一棵樹邊蹲下,低着頭乾嘔起來。
浦傑正要跟過去幫她拍拍背,就聽見沙火在後面賤兮兮地說:“難怪你這麼緊張她,幾個月了?是兩口子就早點說嘛,裝什麼普通朋友。”
浦傑扭頭瞥他一眼,蹲下撿了塊石頭攥在手裡。
那詩人倒也不是真傻,一溜煙就竄到了另外幾個詩人中間,嘀嘀咕咕交頭接耳,躲在了肉盾們身後。
浦傑本來就只打算嚇唬一下,丟掉石頭就趕緊去趙曉珂身邊,輕輕幫她拍打後背,柔聲說:“好點嗎?暈車這麼厲害怎麼不說吃點藥?”
趙曉珂搖了搖頭,說:“我不是那種暈車,我是聞見汽油味道就覺得不舒服。家族遺傳,吃藥貼薑片什麼的都試過,不管用,坐車時間一長就不行。開窗戶能多頂一會兒。”
她笑着站了起來,拍了拍胸口,小聲說:“坐的車越好,我暈得越快。我爸是給領導開車的,老說我和我媽這輩子就是不能享福的命。”
“暈車的人學會開車就好了,你可以考個本兒試試看。”他想了想,提議說。
沒想到趙曉珂拿出錢包,從裡面翻出駕駛證一晃,苦笑着說:“我大學沒畢業就考下來了,可惜開車超過三十分鐘一樣暈。我爸陪我練車的時候真是氣得想吐血。”
“那多破的車你能不暈?”
趙曉珂歪着頭想了想,無奈地說:“自行車吧。”
行,浦傑暗想,要是能跟這位成了,結婚倒是省了個買車錢。
進到二樓會議室裡,浦傑看了一眼詩人們的位置,特地選了個遠離他們的地方坐下,結果倒是挨住了坐在角落裡的田娟。
距離午飯已經不遠,賈文藝上臺照着宣傳稿唸了一番後,就有兩個工作人員進來下發幾張像是試題一樣的紙。
“這次簡單的小測試,是爲了選拔出最終和我們合作的五位編劇,沒有被選上的各位呢,也不必氣餒,免費午餐後,咱們還可以一起遊山玩水,今後有機會還可以合作。測試時間一個小時,大家盡情發揮。互相可以溝通,我們鼓勵合作,但請不要出現同樣的選題,要有創新精神。字數嘛,不做限制,大家都是文化人,應該有合適的控制力。”
趙曉珂聽到字數不限,瞄了浦傑一眼,輕笑着說:“你可別當網絡寫,不然全部紙都給你也不夠。”
“一個小時,手寫,累死也就寫一千字。”他托住腮,對這個項目越來越不抱期望。
選編劇靠作文,選演員的時候會不會是叫人挨個在臺上比誰哭出來的快啊?
拿到手裡一看,和浦傑猜測的相差不遠,是本縣該風景區的大體介紹,對他們的要求就是一小時內隨意發揮,完成一個關於景區宣傳的文本。題材字數不限,甚至可以是劇本大綱,核心要求只有一條,內容必須和這個景區有一定關聯。
也就是說,方便植入景區廣告的劇本應該是最佳答案。
問題是,這種縣城,寫個什麼故事好呢?
跟趙曉珂商量了一會兒後,她很快決定構思一個縣城少年在不幸福的家庭中走上歪路,最終被滿懷熱情的年輕老師感化,學成歸家建設鄉土的故事。爲了她的長處可以發揮,浦傑建議她加入一個溫柔善良的青梅竹馬,在結局前和已經是鄉鎮企業家的男主角終成眷屬。
“可我覺得沒有結果的愛情故事纔會讓人印象更加深刻。”趙曉珂習慣性地在虎口上轉動着水筆,輕聲說,“而且男女主角各方面差距都很大,幾乎沒有共同點,單方面的憐憫轉化成愛情,有個不完美的結果似乎更合理。”
知道她是徹頭徹尾的悲情愛好者,寫的裡就沒見哪個男主角到結尾不是單身的,浦傑聳聳肩,說:“好吧,你喜歡就好。”
“那你呢?決定好寫什麼了嗎?”趙曉珂在自己的本子上粗粗勾了一下脈絡,扭頭問他。
“你走言情路線了,我就換個……唔……山裡的武俠故事吧。直接能在這片山區拍的那種。”他腦子裡隨便過了一下大概,就下筆寫了起來。
才半個多小時,詩人們就紛紛起身交卷,說說笑笑着走了出去,直接往餐廳去了。
賈文藝坐在上面拿起來看一份,眉頭就往中間挪半寸,等到看完,眉毛差點跟耳機線一樣纏在一起。
他嘆了口氣,拿起手機走了出去,不知道要給誰打電話。
浦傑寫得還算順利,就是字兒有點難看,而且長久不拿筆,好多字還要手機查一下才能不寫錯,扭頭看一眼趙曉珂,頓時更加自慚形穢。
那一行行方塊字乾淨漂亮,娟秀工整,除了寫得慢點挑不出任何缺點。
幸好這不是上學時候,不太需要擔心老師看見字兒難看先扣個兩三分。
還差五分鐘的時候,趙曉珂總算完成,浦傑等了她有一會兒,這才一起交了上去。
這邊的自助餐味道還不錯,浦傑不太喜歡交際,就找了個和人羣有點距離的小桌坐下,趙曉珂也只好笑着跟了過來,輕聲說:“其實多認識點人對你有好處。”
“反正要淘汰一大半呢。不急着認識。以後合作時候再慢慢熟悉吧。”他嚐了一口,胃口大開,笑着說,“去那邊一起吃,我怕會和沙詩人打起來。”
“打不起來的。”趙曉珂似乎是想起他不久前的英勇事蹟,眼神變得有些微妙,“詩人動口不動手。”
他笑了起來,正想說什麼,就看到沙火端了一杯啤酒,向着他們這桌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