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傑端詳着面前的背影，看來，的確是升級所致，她已經成爲了一個色彩飽滿，與真正的人類毫無分別的虛像，就像是一個身段苗條的少女，全息投影在這片星空下。
她綁着以前的方彤彤那種馬尾辮，還打了個大大的蝴蝶結，束起的頭髮下，露出了一段蜂蜜色的修長後頸，微微低頭的緣故，頸椎突起了一個小小的圓包，肩部的曲線沒入到素色的碎花連衣裙中，隨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她終於，徹底活了過來。
“你好不容易把自己補完成了如今的模樣，結果，就是爲了跟我告別嗎？”浦傑並不是覺得惋惜，或是依依不捨，他只是感到不安。
他所有創造出的馬甲，都融入到了這個世界中，成爲了世界線的一部分，投影在這方面，真的例外嗎？
如果不例外，她會去哪兒？
託生轉世？
憑依附身？
“告別是爲了將來的重逢，”投影依舊背對着他，就像是在和他看着同一片星空，“浦傑，就算你不想念我，可我還是會想念你的啊。再見面的時候，我可就是真真正正的人了。”
“那麼，你是誰？或者說，你將是誰？”
“我不是說過麼，我也不知道。”投影應該是微微搖了搖頭，馬尾辮在好像是天平座的位置來回搖晃了幾下，“世界線有千萬種可能，我離開的那一刻，纔會決定我成爲了誰。不過，肯定是與你相關的人。而且，一定會非常親密，不然，我可不甘心就這麼走掉。”
浦傑沉默了一會兒，他在想該說什麼，可又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別愣着了，你還有一次機會呢，既然你不準備再拿來提問，那麼，就拿來升級吧。”
“不，”浦傑望着她，輕聲說，“既然你都要走了，那……我就重新提一下問題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該聊什麼了。咱們最後一次見面，不稍微多說說話，總感覺我將來會後悔。畢竟，變成真人後的你，我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好吧，那麼，你想問什麼呢？”
“你變成人後，還會記得你和我之間的事情嗎？”
“你現在真是擅長提我回答不了的問題啊……”投影誇張地攤開手，做了個很無奈的動作，“我都不知道會變成誰，萬一我成了一個哇哇哭的小嬰兒，我怎麼可能記得你呢。就算記得，也得是長大以後慢慢想起來才行哦。”
察覺到一股隱約的暗示，浦傑皺了皺眉，“你……該不會是打算變成我的孩子吧？”
投影咯咯笑了起來，“我都說我不知道啦，你真是討厭。那我只能說，不是沒可能啊。哎呀呀，到時候我要喊你爸爸了。那我要長大變成個大美人，你可別像看見梅盈袖一樣興奮起來纔好哦。”
“別胡說八道。”浦傑的心裡頓時有點亂，但同時也輕鬆了幾分。
對他來說，投影目前的形象讓他感到濃濃的不安，因爲她幾乎就是在刻意模仿大學生時期的方彤彤，穿衣風格不一樣，但髮型，和一次次變化的臉部輪廓，都在與方彤彤趨同，一致。
在他知道投影會離去之前，他一直覺得這是她用來拉近和他心理距離的手段，可知道她會離去後，他就一直在懷疑，她該不會是打算鵲巢鳩佔，直接變成方彤彤，變成他身邊最重要的女人，一步到位享受他之後人生成果中最有價值的部分。
她要真變成自己女兒，那還算是個可以接受的結果，浦傑不介意盡力去寵溺她，讓她像個小公主一樣長大。
“我什麼時候能確認你回到我身邊了？”他想了想，又問道。
“應該……永遠都不會吧。”投影有些傷感地說，“你對我的態度太複雜了，我就算帶着記憶成爲了人，也不會暴露給你的，我希望……可以成爲你身邊的一份子，不要被你排斥，或是有什麼別的特殊待遇。到時候，我大概會默默看着你，就那麼按世界線的正常邏輯陪伴在你左右，看着你……成爲改變這個世界的神。”
“那你大概什麼時候會回來？我自己來發現，我來找出哪個是你。”
“我也不清楚啊……”投影拖着長音，撒嬌一樣地說，“硬要估計一下的話，半個月左右吧。畢竟，我不是你那些馬甲，吧唧一下就激活到世界上了，我進入這個並不屬於我的次元，需要一定的時間，十多天應該是最低限度的消耗。那……你乾脆就從半個月後開始猜測哪一個人是我吧。到時候你的孩子也已經出生了，你可以多問問她，看她會不會開口回答嚇你一跳。”
“半個月麼……那彤彤早已經生完了，預產期是八月1號。就算閨女出來慢，也拖不了那麼久。”浦傑笑了起來，跟着直白地說，“投影，我覺得你沒有對我說實話。”
“爲什麼？”
“因爲你都不敢回頭看我。”他沉聲道，“以前我沒辦法直接看到你的眼睛，不知道你到底騙了我多少，現在你既然已經是個真人的模樣，就來讓我看看你的眼睛，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騙我。”
“浦傑，你的疑心病還真重啊，你是曹操轉世嗎？”
“爲什麼不敢讓我看你的臉？”
“這個問題，我可要扣掉你一個機會了啊。”
“你扣吧，以後這能力完全由我自己隨意使用，我不缺升級的機會。”
“嘖……”投影伸了個懶腰，“答案很簡單啊，因爲你看到之後，肯定會不高興。畢竟……我是爲了往討好你的方向努力變過來的嘛。”
“我不會不高興，你轉過來吧。”
“我轉過來後，就要和你真正告別了哦。”
“這算什麼，心虛嗎？不敢讓我看着你的眼睛問問題？”
“隨你怎麼說，反正……就是這樣的規定。”
浦傑惱火地深呼吸了兩次，皺眉道：“那我也要看。”
接着，投影站了起來，猛地轉過身。
那馬尾飛揚出一個可愛的弧度，在他眼前，亮出了一張熟悉而俏皮的臉。
旋即，光華燦爛，繁星飛舞，那個身影，帶着一個讓他曾經沉迷無法自拔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
浦傑悵然若失地望着深邃的夜空，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
過了一會兒，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進來。”都是自家人，他也懶得問是誰，只是有點好奇，這會兒家裡的女人應該都已經睡死纔對。
沒想到，開門的竟然是方彤彤。
她捧着圓滾滾的小腹，皺眉道：“阿杰，你閨女今晚不知道怎麼了，一直踢我，我都沒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