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滿面紅光的童儀比起來，趙曉珂顯得拘謹了許多，倒更像是來見偶像的那個，看他們坐下，微微一笑，輕聲說：“這就是你說起的那位創作歌手，童儀吧？”
“是我是我。”童儀很興奮地搶過話頭，說，“也是你的書迷。看，你出的兩本書我都買了簽名版，塑封都沒拆收藏着呢，另外買普通版看。”
浦傑聳聳肩，給了個“你們聊不用管我”的手勢，擡手叫來服務員，先看起了菜單。
點了一個店裡的招牌，要了一大杯鮮榨果汁，他把菜單遞給童儀，提醒說：“該你們了，先點吃的，一頓飯呢，夠你們好好認識的。”
童儀點菜的功夫，他看向有點發窘的趙曉珂，笑着說：“怎麼看起來這麼不自在，沒跟書迷見過面？”
趙曉珂點點頭，自嘲一樣地笑了笑，“除了網絡書店的幾個買家評價，我……其實都沒怎麼接觸到過讀者的反饋。所以有時候還是挺羨慕你們網絡作者的，寫得怎麼樣，劇情別人喜歡不喜歡，很快就能看得到。”
浦傑搖頭道：“你那是沒見到我以前寫十幾萬字所有的留言全是廣告的時代。而且，你們能出書的，起碼有個出版社認可在先，還有機會遇到童儀這樣的鐵桿粉絲，多好。”
“大信息時代了。”趙曉珂看起來有點失落，“報紙、書刊……都在電子化，像我這樣守舊的笨蛋，恐怕就快被時代淘汰了。”
“纔不會。”童儀匆忙點了菜，把菜單雙手捏住遞給趙曉珂，“我覺得不管什麼時代，這世上肯定還會有更喜歡油墨香的書迷，我就受不了電子書，網絡也翻不出幾本能看的。一個個恨不得拖到地老天荒。還好這兩年版權熱起來，總算有了些勉強算是不錯的。睡前一頁頁翻開書，就着檯燈看上半個小時的感覺多棒啊。”
“可現實就是睡前大多數人更喜歡捧着手機玩一會兒。”浦傑笑着說，“大勢所趨，信息終歸還是在網上傳遞得最快，你的歌寫好，做好專輯之後，我肯定也會聯絡各大音樂平臺謀求合適的發佈渠道，絕對不會找唱片公司給你灌成cd。”
“喂！好歹刻一張做個盒子選張封面，給我留個紀念啊。”童儀立刻大聲抗議，跟着嘟囔說，“真是沒趕上好時候。”
趙曉珂柔聲說：“這你就錯了，創作者，其實恰恰趕上了最好的時候。不說文學，就說你這樣的創作歌手，放在二十年前，不去漢京人多的地方賣個幾年藝，恐怕都不可能讓人聽到你的歌。現在，錄音方便了，做專輯容易了，只要發佈到網上做好宣傳，就有人會聽到，還會準確地篩選出喜歡你音樂的人。”
“二十年前……我才五歲，估計還在唱兒歌吧。”她撇了撇嘴，意識到生活水準和創作環境的提升確實無法反駁，只好說，“但相對欣賞的人也浮躁了很多，就像看浦總的，大都只是爲了圖個痛快，他那個男主角那麼渣，稍微吃點苦頭就有讀者不樂意。憑什麼啊？要是我寫，就算這是男主角必須活着，我也得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行屍走肉好久才解氣。”
“可寫除了爲自己，也要爲了讀者啊。廚子作菜只要想賣，就不能不考慮到食客的口味。”浦傑有點無奈地說，“如果寫出來的東西都沒人看，沒錢賺，作者也創作不下去的。”
趙曉珂眸子一轉，落在他身上，突然說：“浦學長，可我覺得，你好象已經不打算考慮食客的口味了啊。這道菜明明喜歡的人還不少，你卻說要清鍋，恐怕是準備按自己口味另起爐竈了吧？”
在這個領域，趙曉珂對他的瞭解大概遠超其他任何人，浦傑也沒有隱瞞的打算，點頭說：“我最近機緣巧合仔細想了想自己正在做的事，突然發現我好像很蠢。”
童儀咦了一聲，笑道：“這可是悖論，真蠢的人一般發現不了自己蠢，你能發現就說明還有救。”
趙曉珂抿脣一笑，說：“你還真是視金錢如糞土，敢這麼跟老闆說話的可真不多。”
童儀馬上很心虛地說：“因爲我知道浦總人好啊，不會跟我計較的。”
趙曉珂微一搖頭，看向浦傑，好奇道：“你到底具體發現什麼了啊？”
“我之前拼命去想怎麼寫能讓讀者高興，能讓讀者給錢，爲此來回吸取經驗，給自己設下一大堆顧忌，不就是因爲我缺這筆錢嗎？我需要讓我的夢想能換來鈔票，好給自己一個繼續下去的動力。”浦傑笑着拍了拍褲兜，“可我現在，其實已經不缺錢了啊。我賺得不少，完全可以把寫作純粹當成愛好和夢想了，不是嗎？”
“所以你最近的章節裡一下子冒出了五個新女角色？”趙曉珂似笑非笑地說，“這一點上我看你好象沒收斂啊。”
“因爲這個我寫得並不違心。”浦傑挑了挑眉，坦誠說，“這個確實是我想寫的。將來的新書也會一樣。”
童儀不失時機地諷刺說：“文如其人，一顆心分八瓣的頂級大蘿蔔。趙姐，你可千萬記得防火防盜防學長啊。”
“那個，小童啊，如果你覺得我給你定的基礎工資太高呢，可以直說沒關係的。”
結果她呵呵笑了起來，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瞄了他一眼，說：“算了吧浦總，你的威脅一點壓力都沒有，你就不是那樣的人。”
“喂，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浦傑故意瞪起了眼，做了個凶神惡煞的表情。
趙曉珂用很溫柔的語氣說：“因爲她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這種程度的話，你不會真的生氣。”
“不會啊，說不定我就是口無遮攔呢。”童儀歪着頭擡了句槓，跟着笑道，“其實我是覺得，會有不止一個女朋友的男人，肯定不捨得扣女員工薪水。我記得……這叫什麼來着，對，保留每一個發展的可能。”
這下浦傑還真是小小吃了一個暗驚，他花心多情的事情已經等於是半公開，稍微關注小道消息的人知道都不奇怪，但要是連他自以爲掩飾很好的隨意接近都被感覺到，那這個童儀的心思還真是遠比看起來敏銳細膩得多。
不過他嘴上還是戲謔道：“這可就是悖論了，你這麼看不起我，說明我在你這兒沒有任何可能，那還保留什麼，不如直接少發點工資還給公司省筆錢。”
童儀楞了一下，大腦似乎有點卡機，跟着，她快速眨了幾下眼，直接對着趙曉珂說：“趙姐，你學長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