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彤彤聽到後明顯愣了一會兒，跟着清了清嗓子，說：“你開免提，現在就開。”
浦傑把手機放到桌上，摁開擴音器，說：“好了，我開免提了。”
“我的事兒輪得到他過問嗎？他憑什麼問？是掏過我學費還是掏過我生活費？就是賣閨女，也得自己個兒養大的纔有資格賣吧？他憑什麼？憑什麼！”她的口氣激動得有點超出浦傑的預料，“阿杰，我告訴你，別說二十萬，就是二十塊打車錢也不許給他！他拿了錢不就是吃喝嫖賭嗎！不是打牌就是玩女人，憑什麼咱倆買單！不給不給，一分錢也不給，你要是給他，晚上就別進家門了！”
說完，電話掛了。
浦傑抱住手肘，充滿諷刺意味地呵呵一笑，道：“方叔叔，我沒騙你吧，家裡她說了算，她說不讓我進家門，我就得睡街上。我爸媽現在都聽她的不聽我的，我爸的車都是她開。你找我，算是找錯人了。”
方衛民沉着臉默不作聲，從進辦公室到現在，他已經換了至少三套表情，看樣子，這會兒是在思考再來該用什麼路數了。
“行了，方叔叔。”不願意把事情做得太絕，也有點厭煩辦公室裡多出這麼個耽誤事兒的，浦傑放軟口氣，說，“彤彤這人嘴硬心軟，你要真有個當父親的樣子，改過自新好好過日子，她也不會眼看着追債的把你弄出事，給你養老送終，絕對沒有二話。該怎麼做，你其實心裡應該清楚。十幾二十萬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大數目，就是彤彤自己的私房錢也掏得起，但這錢給不給，怎麼給，我說了，都要由她決定。你好自爲之，請回吧。”
方衛民舔了舔嘴脣，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掐滅了煙，陪笑道：“小浦，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彤彤心眼兒其實是好的。我年紀不小了，真玩不動了，我這次回東涵，就沒準備再走，落葉歸根。可你看，我欠着十七八萬，每個月罰息滾利，我在這兒也沒個房子，住的地方還是租的地下室，一把年紀了工作都找不到，我想改，也得有這個機會啊。”
浦傑上下掃了這個本來有機會成爲自己老丈人的傢伙一眼，略一思忖，開口說：“我要幫你，可是得冒着進不了家門的風險。彤彤生了氣，你可幫不上我的忙。”
“瞧你說的，你倆感情這麼好，彤彤那麼懂事，不會真跟你生氣的。”彷彿抓住了浮木，方衛民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你幫我過了這個坎，我發誓，以後一定改，我安安心心上班，踏踏實實工作，只等着幫你倆帶外孫，成不成？”
浦傑想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下週一，你還這個點來找我。帶上你所有的欠條借據和網上貸款的帳號密碼，借款日期不能有今天之後的，全都給我，這些債，就沒你的事兒了。我給你找份工作，允許你先支一個月工資，保證你餓不死，還能租房子，但不許挑剔，在公司也不許搗亂，服從安排。我找的地方，老闆不是個好脾氣，以前也在道上混過，你要是得罪了他，後果我不負責。”
“誒？”方衛民變得有點失望，顯然這和他預期想要得到的相差甚遠，不過他大概也看出來了，浦傑的意志足夠堅定，彤彤那邊他也駕馭不住，不退而求其次，就連這點油水也拿不到，只好撇了撇嘴，起身摸出根菸，點火嘬了一口，“行，成吧，好歹是條路，那我就先謝謝浦老闆了。週一我再來，咱到時候見。”
“到時候見。”
目送方衛民離開後，浦傑馬上又把電話給方彤彤打了過去。
“喂，他走了嗎？”
“嗯，走了。”
“你怎麼打發掉的？給了他多少？”方彤彤似乎對浦傑不是很有信心，氣哼哼地說，“你可別哄我，那人就是屬秋蚊子的，落你身上叮一口，不吸飽了血，你打死他他都不會走的。他走得這麼痛快，你肯定沒聽我的。”
浦傑笑了笑，柔聲說：“我沒給他錢。可他說他發誓改過自新，以後好好過日子，我覺得這應該也是你希望的啊，對不對？”
“屁咧，他這個藉口都用了一萬年了，”方彤彤當即沒好氣地說，“你又不傻，怎麼連這都信啊？他發的誓要都能兌現，一早就被雷劈成烤串滾到高速中間被車碾上幾千回了。”
“信不信的，給他個機會就是。”他輕聲說道，“我打算跟韓永平說一聲，讓你爸去他手下當保安，給他開個稍微高一點的工資，夠租房吃飯，偶爾玩玩抽抽菸喝喝酒，他的債我先收了，讓他簽好欠款協議，握在我手裡，總好過握在討債的人手裡對不對？”
她在那邊唉聲嘆氣地說：“我這是命犯了什麼債星，我媽找你打借條，我爸也要找你打借條，我上輩子是不是撬了你們家保險櫃害你破產跳樓過啊？再說了，我有錢，讓他借你的幹什麼？”
“這不一樣，他借你的，就準賴着不肯簽字打條，也不準備還了。欠我的，把擔保人寫上韓永平，他敢找事兒，我一樣能讓他知道後果。”浦傑微笑道，“彤彤，我……還是希望能幫你解決你和爸爸之間的問題，就像你說的，你不是也不願意將來咱們的寶寶出來就沒有外公嗎？”
“你心腸太好，我怕你吃虧。”方彤彤氣鼓鼓地說，“我纔不要你爲了那種人渣吃虧上當，誰坑你我就跟誰沒完，我爸也不行，他……他要對不起你，我一樣不放過他！”
浦傑想了想，隱約察覺到她藏在話語裡的擔憂。
她歸根結底還是對自己的父親抱着一線挽回的希望，但同時又知道方衛民的本性到底是什麼樣子，她害怕爸爸跟浦傑之間出現她所預料的矛盾，這會讓她徹底斷掉最後的念想，不能再欺騙自己。
“人到老了總會變的。也許他真的玩累了。”浦傑柔聲說道，“給他這次機會，我來監督他，想辦法改變他。如果真的不可收拾，到時候怎麼處理，我就全聽你的。這樣好不好？”
方彤彤嗯了一聲，接着哎喲，像是嚇了一跳，跟着小聲匆忙說：“糟了，咱媽聽見了。她叫我出去問呢。我……我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