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大致熟悉了一下工作流程後，浦傑驚訝地發現原來作爲主管他的主要任務還真的是開會、簽字和蓋章。
開會接受任務，開會佈置任務。簽字上報申請，簽字下發通知。
最終都是蓋章確定。
不知道是不是鄭馨這個助理太能幹的緣故，浦傑把需要自己的實際操作的事項審視了一遍後，發現周冬玲以前也許並沒有消極怠工太多，他現在只要手腳稍微麻利點，騰出碼字的時間估計比以前還要多出倆小時。
算上晚間的碼字固定時段，他每天產出的字數比以前更加富裕。
現在差的，就只是棵能搭窩的新梧桐樹。
他翻了翻郵箱，之前投出去的保底嘗試沒有迴音，編輯沒有來加他好友，也沒有半個字的回覆。看了一眼發件箱，已經過了一週，差不多可以嘗試下家了。
從比較靠譜的信譽榜單裡翻到下一個對都市類比較有興趣的網站，他上傳樣稿附件，寫明要求，忐忑地點下發送。
他從來不敢一稿多投，這也意味着他每次等待的時間只能嘗試一個網站，幸好現在工作穩定收入算下來其實比之前還高，他也並不太急。
少了每天更新的壓力後，他最近的思路反而通暢了許多，幾個之前反覆考慮都覺得不太出彩的情節轉折，也重新設計出了令自己比較滿意的新版本。
他不太願意承認，其中可能也有趙曉珂非要他買的那幾本書的功勞。
再下一週是國慶長假，晚上碼完字看了看讀者羣后，他點開資料文件夾，看着那一個個尚未激活的小號陷入了沉思。
使用這項能力以來，他得到的和失去的都不在原本的預計之內，但認真衡量一下的話，他的人生正在顯而易見地變好，好得出乎他的意料。
三十萬的負債確實讓家裡的氣氛愁雲慘霧了好一陣子，表姐夫妻的失業也讓他對能力產生了徹底的懷疑。
可現在，他的工作已經提升到足以負擔這個債務的程度，表姐夫得到了比之前更好的崗位，就算出入相抵，他還額外賺到了一個強健的身體，把近視鏡悄悄換了平光。
怎麼想，也沒有不繼續用下去的理由。
之前那個馬甲一直沒有露面，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從幾個小號裡挑選了一遍，考慮着要不要再開闢另一條路試試。
星期六就在家構思一下好好做個決定吧。
他笑着伸了個懶腰，關掉電腦上牀躺下，看了看錶，等着和方彤彤的例行睡前聊天。
玩了會兒手機，視頻通訊叮叮咚咚響起，他一看是方彤彤，就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沒想到接通後，畫面上出現的方彤彤竟然板着小臉，瞪着眼睛看着他，不打招呼，也沒說話。
“呃……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你。”她抿了抿嘴，似乎在強繃着臉。
可浦傑的經驗還不到能判斷女生是真生氣還是做樣的地步，不禁有點惶恐地說：“我……我哪裡惹到你了嗎？那我道歉，你告訴我我哪裡不對，我以後一定注意。”
方彤彤憋了幾秒，終於還是先繃不住，撲哧笑了出來，說：“你禮拜天要去小玉家吃飯，還有升官當了主管，昨晚竟然都沒告訴我，怎麼，籤保密協議啦？”
“話頭沒到那兒，我總不好直接說，顯得……跟我在炫耀一樣。”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炫耀怎麼了，不吹牛不誇大，有好的地方就應該說出來讓人知道啊，人家孔雀還知道一個勁兒開屏呢，你還不如一隻鳥啊？”她樂滋滋地說，“恭喜你漲工資，說吧，禮拜天想吃什麼？”
“誒？不是……去小玉家吃嗎？”
“對啊，你不會以爲我小姨自己帶着一個小寶寶還有空全權負責吧？她就燒兩個拿手菜，剩下的就看我這個專業小廚娘的咯。吶，給你特權，說喜歡吃的吧，儘管點。我不會做也不要緊，明兒個一天，足夠我學會了。”
“呃……除了芹菜，什麼都……”
“停停停，浦傑，你得改改想法，我在問你喜歡什麼，我這麼問，說明我想知道你愛吃的東西，你告訴我不吃什麼，等於答非所問。喜歡的範疇可不等於不討厭，我不討厭青椒，可我一點都不喜歡吃。”她伸指頭戳了戳屏幕，“你啊，多關注一下自己喜歡什麼，想好了，告訴我答案。”
浦傑猶豫了一下，我喜歡你在這個時候明顯有點太早，這會兒顯然也不是開玩笑試探的時機。
他突然有些觸動，以前的生活中，他不知不覺就習慣於畫下底線，列出來自己討厭什麼，反感哪些，然後，把不過線的部分都照單全收，當作自己好像很滿意的樣子。
長此以往，他都快忘了喜歡的感覺，只敢膽怯地用不討厭來儘可能去囊括更多的可能性。
“我想吃……豆角炒肉，西紅柿炒雞蛋。”他想了半天，點了兩個很家常的菜。
“就這樣啊？”她疑惑地說，“這個在家經常會吃到吧，阿姨不怎麼給你做嗎？”
“我媽不太擅長下廚，這倆菜以前我奶奶做的特別好吃，很久沒吃到過好吃的了。你行不行？”他故意反擊了一下，笑着挑釁。
“你不是故意給我放水吧，這麼簡單的菜我初二就能閉着眼睛炒了。”她笑嘻嘻地說，“真就想吃這個？”
“嗯，我本來……也不喜歡那些奇奇怪怪花裡胡哨的東西，家常菜最好。”
“看來你適合賢妻良母型的。”方彤彤撇了撇嘴，“我看上次那個趙編輯就不錯，知書達理，溫文爾雅，你後面再約過人家嗎？”
“沒，最近事多，再說人家也挺忙的。”他不是很想進入這個話題，尤其是現在，他正強烈地意識到，喜歡和不討厭之間的差別。
趙曉珂的確很適合他，可合適，並不意味着喜歡。
就像一個家境平平的工薪階層，一輛打折後性價比超高的普通轎車當然非常合適，但這並不妨礙他心裡存着一個超跑的夢。
即使，可能永遠也實現不了。
應付幾句之後，浦傑關掉燈，看了幾條新聞，進入了夢鄉。
不知道是睡前看的足球新聞太過振奮人心，還是他此前丟在全國各處的幾個馬甲投射到了他的夢境之中，這次，他在夢中一睜眼看到的，是一個草皮破破爛爛慘不忍睹的球場，和一顆急速向着他臉飛來的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