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你想上好學校嗎？”沐華狠狠咬了一下嘴脣，捏着手機的指頭已經顫抖起來，但還是在努力維持着語氣的平靜，“你想好好學點本事，出來找個好工作，挑個好人家，開開心心過日子嗎？你要想，就別跟姐在這兒置氣。要是選錯了路，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你走錯得起嗎？”
劉夏的語氣聽起來頗有些悲傷，“姐，我不能要你這錢。拿了你的皮肉錢，我晚上睡覺都要做噩夢的。”
“皮肉錢怎麼了！”沐華對着手機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我不要臉，我無恥，我礙着你們乾淨了嗎！叔是聖人，你也是聖人，就你姐我是賤坯子！可聖人也要吃飯上學，聖人也要花錢啊！你拿了姐的錢不踏實，逼到沒活路了你去賣就踏實了是不是！叔就你一個閨女，你不爭點氣，是要他那老胳膊腿養你到什麼時候！”
她大口喘了幾下，壓着積鬱的情緒，“夏，你要嫌錢不乾淨，好，你打個借條，算姐借給你的，咱倆的姐妹關係就是抵押，叔當年補貼我上學花銷的錢就是利息，你將來掙錢了，慢慢還給姐，這總行吧？你怕你爹知道，就別告訴他，自己偷偷把關鍵的坑填了，學費這些硬錢讓他給你湊，生活費少要點，這總行吧？你不心疼你自己，就不能心疼心疼你爹？你可是他從沒出月子就帶大的啊！”
“姐，但是……”
“別但是了！我現在就掛電話，給你把錢打過去。我的卡轉賬額度就要超了，你再打回來，我就不再打給你了。但你以後困難成什麼樣，也別來找姐，姐髒，只能當沒有你這個乾淨妹妹！”趕在哭腔掩飾不住前，沐華狠狠掛掉電話，拿起手機又做了一次轉賬。
亂序的九宮數字格，六位密碼，她卻因爲模糊的視線而輸錯了兩次，最後不得不在鎖卡前讓浦傑先靠邊停車幫她轉出去。
這次，劉夏總算沒再給她打回來。
看沐華的精神狀態實在不好，浦傑開車門帶她下來，到路邊站着吹了會兒夜風。沒說什麼，他也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心裡就是有點納悶，自己執著於不去進行單純的金錢交易，怎麼反倒最後麻煩無數。孟憲佐那樣只出錢不出心，只要人不要情，玩膩一拍兩散，錢給夠銀貨兩訖，難道其實更好？
他這樣的人，是不是就不該……或者說，不配談感情呢？
他明明想要讓身邊的女人過得好，過得快樂，可怎麼連這種煎熬，都避免不了？
是他還不夠強嗎？
應該是這樣的吧？
只要足夠強，一大堆女孩子死心塌地愛着自己這件事情，應該就能變得理所當然天經地義了吧？
“傑哥，你回去還要看韓永平吧？”沐華跺了跺腳，輕聲提醒說。
“已經晚了，明早我直接去醫院吧。”浦傑打開大衣，把她瘦小的身子包進來，“餓不餓，在這兒吃點，還是回市裡再找地方？”
沐華猶豫了一下，說：“我指路，咱們去吃餃子吧。”
“好，走，上車。我還說吹吹風清醒清醒，結果……這跟傻凍着好像也沒什麼分別。真是腦子短路了。”他用拇指擦了擦沐華臉上的淚痕，“怪我，瞧你，臉都凍紅了。”
“哪有，這麼清醒一下挺好的。”沐華擠出一個微笑，“走吧，我帶路。”
“好吃嗎？那地方。”
“我……”她遲疑了幾秒，說，“我以前覺得挺好吃的。”
“爲什麼專門加這麼個限定？”
“傑哥，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啊。”她靠在椅背上，掌心輕輕摩挲着因爲換了護膚品且不必自己用冷水搓衣服而滑嫩了許多的手背，“我以前過年陪着弟弟們去縣城玩，趕上爹孃都開心，願意讓弟弟們吃頓好的，纔有機會吃一次那裡的餃子，我自己掙錢後還是不捨得去，那時候就覺得那兒的蘿蔔肉餡餃子就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
“可你知道麼，我連那裡別的餡兒的餃子都沒吃過。我每次都是吃蘿蔔肉，因爲小國愛吃蘿蔔肉，但一份吃不完，我要吃他剩的那一半。其他人吃兩份剛好，一個也不會剩給我。”她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今天那裡所有的餡兒你一樣點一份，挨個嘗，哪個好吃，你就吃哪個。都不好吃，咱們就回市裡，找最好吃的餃子吃。你現在覺得哪兒的餃子最好吃？”
“家裡……包的。”
“啊？”浦傑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有點爲難地說，“那……你家一般都是怎麼包？”
沒想到，沐華搖了搖頭，說：“我是說，咱們家裡包的。彤彤盤的餡，感覺我吃一輩子也吃不膩。”
“這個啊，那你就得自己磨她了，她最近忙，我不敢亂提要求。”
“那個不急。”沐華微微一笑，“總有機會吃到的，盼頭比咱們要去的這家可大多了。”
“現在肯定是這裡盼頭大，你隨時想吃我隨時可以開車帶你來。彤彤可不是隨時有空包。”
“但我可以學啊。我本來就會包餃子，就是沒她那麼厲害而已。我學一學，學個八成，也可以天天吃了。”
發現她在故意讓自己往輕鬆的話題說，浦傑順水推舟，也跟着聊了下去。
和沐華的猜測非常一致，他們點了那家餃子館裡所有的種類，每一樣她都嚐了一口，最後，沒有一個還覺得好吃。她笑着低下頭，把以前家裡人從不給她剩的那份茴香肉，一個一個吃光。
出來後，她隔着衣服拍了拍肚子，笑着說：“傑哥，我今天才知道自己不喜歡茴香餡兒，那味道好難吃。”
“那你還不換自己喜歡吃的？”
“我就要吃光。一個不剩。”她扁了扁嘴，撒嬌一樣地說。
上車往家開出一段時間後，沐華輕聲說道：“謝謝你，傑哥。”
“這有什麼好謝的，一共百十來塊錢。這麼客氣我都不習慣。”
“以後我都可以不用再惦記這裡的餃子了。”她微笑着說，“以前我心心念念覺得可好可好了的東西，其實也就是一堆難吃的茴香加廉價豬肉而已。”
浦傑覺得她不單單是在說餃子，但這種話，顯然不必直白地詢問追究。只要知道，她的心，也已經不再是從前，這就夠了。
送回到文瓊苑那邊後，沐華沒讓他走，自己打電話給孟沁瑤幫浦傑交代了行蹤，沒通知鄭馨，沒告訴薛安，沒有呼叫援兵，就那麼從浴室開始糾纏着他，磨蹭，扭動，彷彿要將自己的身軀融化在他的胸膛中。
前前後後，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她什麼地方都沒閒着，算上歇口氣的時間，一直與他斷斷續續纏綿了三個多鐘頭。
最後，還是發現她有些破皮的浦傑驚訝地喊停，強行摟着她，才把她安撫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