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蔣昆葬禮結束已過了數日,昏迷中的蔣連君,耳畔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抽泣聲。
當他緩緩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滿臉淚水的蔣連戟,見他醒來蔣連戟激動的一把將他抱住:“二哥,你終於醒了!你知道嗎?你都已經昏迷七天了。”
阮志南和雲秋夢聞訊也趕了過來。
雲秋夢伸手替他搭了一脈:“不枉我爹一連爲他輸了七天真氣,總算是活了。”
蔣連君嘴脣乾裂,望着他三人久久說不出話來,阮志南會意連忙倒了一杯水過來。
喝過水的蔣連君吃力的坐了起來,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環境,先是一愣忽又吃驚的問道:“這不是雲家堡嗎?我怎麼在這兒?”
蔣連戟小聲說道:“是雲伯父接你來的,你昏迷期間一直是雲家堡的人在照顧你……”
“我不要待在這裡,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爹!”說着,蔣連君發瘋一般向外衝去,阮志南三人緊緊跟在其身後,生怕他會有什麼閃失。
一路疾馳着回到了蔣家堡,蔣連君悵然若失的走到了蔣昆的房間,想着往日裡一家五口歡樂的場景,不免又開始暗自流淚。
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哀嚎後他突然跪倒在地,想要以匕首自盡,幸而被阮志南及時發現制止。
蔣連戟着實被嚇了一大跳,抱住他的手臂默默流出了淚:“二哥,你這是做什麼?你若死了蔣家堡怎麼辦?這可是爹爹一生的心血啊!是咱們的家啊……”
蔣連君強忍眼淚苦笑了一聲:“連戟,你是我親妹妹,你還不瞭解我嗎?二哥這雙肩膀如何能扛得起一個家?我自小嬌生慣養,沒吃過苦沒受過累,我根本就扛不起來。家裡大事小事皆有爹爹和大哥做主,我真的是什麼都不會,我就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爹孃走了,大哥也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你讓我死了算了!”
說着,蔣連君將另一隻胳膊伸向了匕首,雲秋夢上前一步將匕首踢開,厲聲斥責道:“你能不能像個男人是的站起來!你就這麼一死了之,你替連戟想過嗎?你是她唯一的親人,你死了她就真的變成孤家寡人了!我知道蔣堡主死了你很痛苦,一時難以接受。可這世上的痛苦分兩種,有一種是毫無價值的,它只會讓你徒添傷悲,受盡折磨,然後日漸消沉;還有一種卻可以讓你變得更強、站得更高!”
蔣連君擡頭看了雲秋夢一眼,無比心灰意冷的說道:“更強?更高?我現在一無所有……我怎麼更強更高?”
阮志南趕忙蹲到他身邊安慰道:“誰說你一無所有的!你還有我們,還有連戟……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死了她該怎麼辦?你身爲兄長不可以如此不負責任。”
蔣連君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後將頭埋進了阮志南懷中,“爹和大哥都不在了,我該怎麼做?我還能怎麼做?”
此時的阮志南倒像是兄長般耐心勸解道:“我祖母去世的時候我爹曾說過一句話,人生是無法擺脫悲歡離合的。生命每走過一個階段便會失去一些人,錯過一些事。可是我們腳下的路還很長,還要走下去。我們與父母的年紀本就有差距,遲早都是要與他們分開的。再過個幾十年,我們的子女也會送我們離開,那個時候他們也會難過,只是我們沒機會知道而已。”
蔣連戟抹了一把眼淚後也蹲了過去,“二哥,你不能就此一蹶不振。”說罷她擡頭看向雲秋夢,“夢兒姐姐,我有話要對二哥說,麻煩你先出去一下。”
“那我便告辭了,雲岱會帶一批人留在蔣家堡,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只管向他開口。另外,雲家堡隨時歡迎你們。”
雲秋夢雖然偶爾有些驕縱任性,但在大是大非上還是很懂事的。
由於放心不下這對兄妹,阮志南將雲秋夢送至家中後便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
蔣連君就好似得了軟骨病一般自始至終都攤在地上,他的眼神空洞無物,沒有一絲神采。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們先出去吧!”
阮志南點了個頭便退了出去,蔣連戟卻神秘兮兮的說道:“二哥,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蔣連君擡了一下眼皮苦笑道:“我什麼都不想聽……”
只見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淚珠在他眼眶裡打轉,卻始終沒有落下。這種痛徹心扉的悽楚,無人能替他承受。
蔣連戟攬住他的胳膊乞求道:“二哥,我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你若是倒了我可該怎麼辦啊?”
說罷此話,蔣連戟將頭靠在他懷中嚶嚶啼哭起來。萬念俱灰的蔣連君閉上雙眼,張開雙臂輕輕環住了她,“……三妹,對不起,是二哥無能。以前你是受盡萬千寵愛的三小姐,從不知憂愁爲何物,可二哥沒本事讓你過回從前的生活。”
蔣連戟噙着眼淚說道:“你不能說這種喪氣話,我的未來、蔣家的未來全部都要倚仗你。”
蔣連君緩緩鬆開她,向後退了兩步,一臉的茫然無措:“那二哥又要去倚仗誰呢?雲家還是阮家?就算他們能幫我一時,也幫不了我一世。從小到大我只會惹爹生氣,我連大哥的一半都及不上,只怕爹對我也早已失望透頂了吧!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的命換大哥的命,換爹孃的命。”
蔣連戟不住的搖頭:“二哥,你知道父親有多疼愛你嗎?你知道他爲了你付出多少心血嗎?”
蔣連君搖了搖頭:“我不必知道。”
蔣連戟又問道:“你還記得大嫂袁氏是怎麼死的嗎?”
蔣連君道:“難道不是自殺嗎?”
蔣連戟道:“你只知道大嫂是自殺身亡,卻不知在她自殺的前一天晚上,父親與我曾同她有過一次徹夜長談。”
見蔣連君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蔣連戟咬咬牙說道:“你甚至不知道你曾經也是要做叔父的人吧!大哥死的那天大嫂因爲過度悲痛而昏厥,也就是那日大夫爲她診出了喜脈,她已有了大哥的骨血。”
蔣連君這纔開口問道:“那她爲何還要自殺?又爲何不把大哥的孩子生下來?”
蔣連戟望着他的眼睛嚴肅的說道:“因爲在爹眼裡,兒子比孫子重要!”
聞聽此話,蔣連君仿若被雷劈過一般抖了一下身子:“三妹,你此話何意?”
蔣連戟垂下了眼瞼:“父親知道大嫂懷孕的消息起初是開心的……我清楚的記得他一直在笑,嘴裡還不住唸叨着大哥有後了。可是笑着笑着,他突然不笑了。
大嫂若是生個孫女自然皆大歡喜,可萬一她生的是長子孫……那孩子將來是有資格與你爭奪蔣家堡繼承權的。爹說他害怕呀!他害怕他走了以後袁氏母子會容不下你。他害怕你會受委屈,他害怕你過不好下半生。
他是多麼希望大哥這個孩子可以生下來,可是他又怕他這沒經歷過風雨的二兒子……會在失去他的保護以後受到別人的傷害。
再三權衡之下,在大哥的遺孤與你的未來之間,他還是選擇了你。爲了你的前途暢通無阻,爲了給你一個無憂的未來……他親自端了一碗滑胎藥遞到他兒媳婦面前。後來、後來得知大嫂自殺身亡的消息,他當真是後悔不跌。
那是他的親孫子,是大哥唯一的孩子……你知道他內心有多煎熬嗎?可他爲了你,再殘忍的事他都做的出來。
爹不讓把這些告訴你,可我又怎能繼續隱瞞呢?你誤會了爹這麼多年,你一直覺得他不疼你、不愛你……熟不知,在我們三個當中,爹最偏心於你!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當年爹去雲家堡提親時,雲夫人最先看中的其實是年長夢兒姐姐三歲的大哥。是爹一再堅持爲襁褓中的你保媒雲夫人才改變了主意,爹說你成了雲家的女婿後,便沒人敢小瞧了你去。
你小時候爹對你和大哥是一樣的嚴厲,每天逼着你們練功也是爲了你們好。可你偏偏就和阮世兄一般,最討厭習武練功,爲此你可沒少挨爹的打……
你還記得嗎?你七歲那年因爲練功從樹上摔了下來,爹表面上責罵你蠢笨,可他比誰都心疼你。我親眼見他在你睡着的時候落淚,我親耳聽到他向天祈禱願意折壽三十年換你平安一生。後來你康復以後,爹不是再也沒有逼過你練武嗎?”
聽過這些,蔣連君早已泣不成聲。只見他“噗通”一聲跪到地上,不住的用拳頭捶地,“我不是個好兒子,我也不是個好弟弟,我都不配姓蔣……”
蔣連戟急忙湊到他身旁攥住了他的手,“二哥若真心想要孝順爹孃,若是覺得有愧於大哥大嫂便振作起來!只要你能讓蔣家堡恢復到往昔的模樣,只要你在武林中站穩腳跟,爹孃兄嫂在天有靈都會倍感欣慰的!”
沉默了片刻,蔣連君站起身擦掉眼淚露出了堅定不移的目光,“二哥答應你,我會用我的餘生來守護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