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有一登徒浪子試圖將手從那扇小門伸進去調戲程老闆,卻被先發制人的程老闆以利器斬斷了手掌。因着那利器上塗了劇毒之故,鮮血四濺間,這登徒浪子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下丟了性命。
連同程老闆在內,客棧依舊是十八個人。
見這架勢,那些蜂擁而至的男子是誰也不敢留在原處,生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其中也不乏暗自慶幸之輩,他們只不過晚了一步將手伸向那扇小門,卻保住了一條性命。
恰逢苟若白與蒙少牧付賬歸來,卻是原封不動的將三百兩銀子送還至簫無羨手裡。簫無羨笑了笑,道:“程老闆沒有收你們的銀子嗎?難不成這頓飯由她做東?”
兩位少年很是乖巧的點了下頭:“不只是這頓,程老闆說——從今而後,凡是顧少俠與他朋友的住宿膳食皆不收取半分銀子。”
在衆人的豔羨與好奇聲中,顧懷彥緩緩站起了身:“如此說來,懷彥是必須要去會一會那程老闆了。”
向陽緊隨其後站了起來:“公子,向陽陪你去,我害怕那女子會對你不利。”
縱使相信那程老闆決計不會做出殘害自己的事,顧懷彥也同樣理解向陽心中所憂,當然不會拒絕。
二人一齊朝着角落走去,卻在經過門口時被突然推開的門所阻而齊齊向後退去。月色下的沙漠一點也不溫婉可人,凜冽的驟風與狂沙隨之衝進了客棧內。
因爲受不住夜裡的寒冷,部分客人漸漸生出了埋怨之詞,卻因爲顧忌到喜怒無常的程老闆而隱忍不發,連“關門”這類話都不敢說。
不多時,兩個頭戴斗笠身披斗篷的男子便走了進來,渾身上下都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神秘程度絲毫不亞於那扇小門內的程老闆,卻不約而同的用一雙眼睛盯着顧懷彥看去。
直至關門的聲音再次響起,溫暖才終於回到了客棧大廳。衆位客人只能用怯生生的眼光朝着那倆人看去,卻是誰也不敢擡頭,好像多出來的這兩個人是鬼神一般。
二十個人的客棧內,氣氛瞬間凝固到了冰點。衆人依舊沉默不語,一個好事者都沒有,卻是連同顧懷彥在內的所有人都將目光擊中在了他們倆身上。
不多時,隨着角落裡那扇大門的開啓,神秘莫測的程老闆總算在萬衆矚目中款款現身,卻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只見她身着一襲本就神秘十足的黑紫色窄袖長袍,及肩而下皆繡有花紋,形如杜鵑。烏黑的秀髮上插着兩隻五彩斑斕的步搖,腦後垂着兩條黑紫色的絲帶。
一張繡花面巾牢牢的遮擋住了她的下半張臉,一雙裸露在外的眼睛卻透着森森憂鬱,她並不像桃夭娘子穿着那般單薄,看上去卻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若非親眼所見,誰也不敢相信,這嬌弱的小女子將有膽量斬下一男子手掌且面不改色。
衆目睽睽之下,這小女子出人意料的跪到了那兩位“鬼神”腳下。準確的說,她是跪在了左側那個看上去身形更爲銷瘦的“鬼神”腳下。
“程辭參見城主大人,祝您身體康健,福澤綿延。”
此時,這位神秘莫測的程老闆姓名和真容算是一覽無餘的暴露在了衆人眼前。那份神秘不僅沒有消失,反倒越演越濃,倒是再見過她的面容後再也無人像方纔那麼恐懼。
已經有按耐不住的客人開始揣測程辭與兩位“鬼神”的身份了。
“你們說,這程老闆到底是何來歷?她一個小姑娘怎麼能在這種地方開這麼一間客棧?”
“她一個小姑娘自然沒有這麼大的本事,怕是她旁邊那位……被她稱作城主之人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吧!”
“如此說來,咱們所消費的銀錢豈不是全進了那位城主的囊中?”
“……”
在衆人的議論聲中,左側那位銷瘦的“鬼神”最先摘下了斗笠,並伸手將跪地的程辭扶了起來。
因爲距離相近之故,顧懷彥一眼便認出了此人,心中是又驚又喜:“程公子,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隨手將斗篷遞到程辭手中後,程飲涅才彬彬有禮的朝着顧懷彥鞠了一禮,笑道:“顧少俠,好久不見!能在此處看到你,我也感到十分驚奇。”
下一刻,那名隨程飲涅同來的“鬼神”也現出真身,並十分激動的撲向了顧懷彥,甚至興奮的大聲叫喊起來:“大哥,能在這裡見到你簡直太高興了。”
“志南,你怎麼也來了?”顧懷彥同樣欣喜異常,心中更感踏實。
“我陪同程公子一起來的。”
互相寒暄一番後,程飲涅與顧懷彥又開起了“介紹大會”。除了那些無關緊要的賓客,凡是與顧懷彥和程飲涅相關的人全部互相熟識了一番。
待到衆人全部熟稔之後,程辭纔在程飲涅的招呼下坐在了他的身側,並當場表示從今而後大家的食宿費用全部由她一力承擔。
將所有菜品都端上桌後,衆人只顧埋頭吃飯,誰都沒去詢問程飲涅與程辭的關係,乃至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了晚飯結束,除去客棧聾啞僕人外的二十人依次回到了房間。
顧懷彥、阮志南、賀持三人住在天字一號房,也是唯一一間三人牀的房間;柯流韻與簫無羨住在天字二號房;苟若白與蒙少牧住在天字三號房。
此外還有住在四號房的耿陽;五號房的鑲金、鑲銀兩兄弟;六號房的趙大亮以及死活硬要住在柴房的風、雨、雷、電四兄弟。
向陽與方璞是女客,住在地字二號房。她們的隔壁分別是住在地字一號房的桃夭娘子,以及地字三號房一個名爲戴純的中年女子。
女客們所住的地字號房距離男客們的天字號房還要饒過一道彎彎曲曲的走廊。。
所有人中,只有程辭這一個例外,他是被程辭親自攙扶回房的。
親自爲程飲涅鋪好被褥又打好洗腳水後,程辭習慣性的爲其褪下了鞋襪:“讓小辭來服侍城主洗腳吧!”
“有勞了。”程飲涅欣然接受了程辭的建議,臉上顯現着一副不冷不熱的神情。
取出腰間毛巾爲程飲涅將腳擦乾以後,程辭才溫柔的衝他笑道:“城主能路途迢迢專程來此見我,小辭甚感榮幸。”
掀開被子蓋至腰部後,見程辭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程飲涅只得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你該做的也都做完了,回房休息去罷!從明日起,我的飲食起居皆由自己負責,你不必專門來此侍候我。”
即便如此,程辭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怔怔在站在原地盯着程飲涅看去。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
面對程飲涅的問話,程辭輕咬了一下嘴脣,擺弄着手指,悶聲答道:“回城主的話,這間房間其實是小辭平素里居住的……因爲這是唯一一間寬敞、清幽又別具一格的房間,所以我纔將其讓給了您,萬望您不要嫌棄纔是。”
“難怪我從進門起便聞着真真的脂粉香味……即是如此,我換到別處居住即可,這裡還是留給它原來的主人吧。”
程飲涅才掀開被子,放在地上的那雙皮靴便被程辭以腳背滑至一旁:“城主既然肯來這裡見我,想來是已經見識過信中的內容了……那又爲何執意要與我分開居住呢?咱們遲早是要做夫妻的……”
說這話時,程辭絲毫沒有女兒家的羞怯感,反倒十分勇敢大度。一雙眼睛緊緊盯着程飲涅看去,似乎是在尋求答案。
程辭勉勉強強也算是程飲涅的未婚妻,他們二人之間的糾葛還要從十幾年前說起,也就是程免免母親還在世的時候。
說起來,這程辭並不是別人,乃是程免免母親的親侄女,程免免的親表姐。本也是個聰明機敏可愛伶俐的小姑娘,卻和程飲涅一般因爲庶出的身份一直不受家人待見。
不管是她的姑母還是父親,最看重的永遠都是她那個嫡母所生的哥哥,程辭與她的母親在那個家裡地位低賤的要命。
她的母親年輕時頗有幾分姿色,這纔有機會爲她那個好色的父親生下了她。有道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她的父親令結新歡後,很快便忘記了她們母女。
程辭的嫡母雖是一府主母卻同樣不受她父親的寵愛,他們的婚姻只是世家子女的結合,毫無幸福二字可言。
即便生了她兄長,夫妻離心的局面仍舊沒有挽回。他父親反倒變本加厲的將各式各樣的女子帶回家中,一住便是小半個月。
她嫡母生來便是陰險善妒的小人,屢次阻止她父親外出尋歡作樂未果後,便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了她們母女的身上,打罵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程辭之所以要以面紗遮面,正是因爲幼年不慎被她嫡母用長鞭抽毀了容貌。原來好好的一個美人坯子,就這樣成了人人厭惡的醜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