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靜之處想到已故的好友,撕心裂肺的哀傷瞬間傳遍了全身每一處神經。
就在他十分無措的抱頭痛哭之際,挺着孕肚的姬彩稻悄然而至:“城主爲何獨自一人在這裡哭泣?有什麼委屈可願說出來?”
聽到聲音,程免免立馬捂住了嘴巴,轉化成笑臉扶住了她:“外面風大,嫂嫂還是儘量減少外出纔是。”
姬彩稻笑着搖了搖頭:“嫂嫂出身低微本就沒那麼嬌慣,我們餘念也不會那麼嬌慣的,這點小風吹就受不了,將來如何在武林立足?”
叔嫂二人並肩走在林蔭小路上,遠遠看上就像一對姐弟那般親近,程免免生怕她有個閃失,一直扶着她的手臂。
“嫂嫂爲何來此?是專程爲了尋我嗎?”
姬彩稻輕輕搖了搖頭:“那倒不是,只是在屋中躺的累了外出曬曬太陽,碰巧聽見一陣心碎的哭嚎聲而已,細細看下才知道是你,到底有什麼委屈?”
話音落,程免免有些難爲情的垂下了頭:“多謝嫂嫂關心,免免以後會避免這類情況發生,畢竟被人瞧見不太好。”
望着他那副極力隱忍情緒的模樣,姬彩稻有些心疼的嘆了口氣:“唉……說到底你還是個小孩子呀!肩上的擔子便這般沉重,真是辛苦你了。”
在陽光的照耀下,湖水很是清冽,程免免輕聲說道:“其實我也是在不經意間走到此處的,突然想起我曾和夢兒在這裡嬉鬧過。如今她已不在人世,想來有些傷情罷了。”
順着他目光所向看去一眼,姬彩稻微微皺了下眉頭:“斯人已逝,你一定會在今後的道路上遇見許多好姑娘,就讓往事如煙飄散吧。”
早在這之前,姬彩稻便由婢子口中聽過這些事,甚至將二人在廚房做魚肉餡餃子的事描述的有聲有色。
其中還夾雜着一些雲秋夢爲了成爲城主弟媳婦,親自送了一盤餃子討好之類……硬生生講出了一段郎情妾意的悽美愛情故事。
現在見到程免免這副哀傷至極的模樣,姬彩稻更將眼前這一切當做他在爲愛人傷心了,忙不迭的好言勸慰。
弄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後,程免免有些哭笑不得的扶住了額頭:“嫂嫂這話從何說起?你怎麼會將夢兒那丫頭認作我的愛人?”
“我是聽婢子們說的,你們兩個……”
未等她講話說完,程免免便打算了她:“嫂嫂誤會了,我與這位夢兒只是單純的朋友關係,我真正喜歡的人其實是她親姐姐柳雁雪。”
喜歡上一個有夫之婦或許不太現實,但若是不把真相說出來,那些慣會以訛傳訛、人云亦云的人將來指不定要怎麼“醜化”他和雲秋夢呢!
果不其然,他一張口便將姬彩稻嚇着了:“真是傻透了,你怎麼能喜歡柳雁雪呢!她可是顧少俠的妻子呀!”
這樣的反應一早就在程免免的意料之內,隨手摘了一朵花捧在手心,他輕聲問道:“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或許不需要吧!可我不希望你守着一朵永遠不會開花的樹,那樣對你不公平。”
姬彩稻的回答完全出自一個姐姐對弟弟的疼惜,他們雖沒有直接血緣關係,但這些日子的相處總也多了一些親情,何況還有程飲涅與程餘念做紐帶。
“都說感情裡不分對錯,自然也就沒有公平這一說。”黯然失神的走了兩步,程免免再次擡手摘掉了一朵花。
淡然一笑,他俯身將一對花兒平放到了地上:“我只恨與她相識太晚,否則我不見得會輸給顧懷彥。可事到如今,我也沒有辦法,總不能做出棒打鴛鴦這種混蛋事來。”
沉默良久,姬彩稻才試探性的問道:“不知城主以後打算怎麼做?依我之見……還是儘快把她忘了吧!”
程免免搖着頭苦笑了一聲:“如果感情這種東西能忘……我早就忘了,我又不是沒有嘗試過。”
是啊!從威虎莊地牢中出來那一次,程免免就發誓要忘記她,後來還不是越忘越想,越想越難忘。
感情真是一件複雜的事啊!愛上一個人以後就會變的有些自卑和小心翼翼,在那個人不屬於你的人面前自然而然就會變的有些膽怯。
這一切,都是源於你愛的那個人不愛你,就這麼簡單。如果真是兩情相悅,便不會有那麼多的顧忌,可這世上哪來那麼些個兩情相悅?
送姬彩稻回房的路上,程免免表示近期要出門一趟,甚至開玩笑的說要爲她領回一個弟媳婦。
其實,他就是想偷偷見柳雁雪一面以解相思之苦罷了,知道她安然無恙便會第一時間趕回來。
靜水灣中的顧懷彥尚不知道自己的媳婦兒四處被人惦記着,正領着逐月幫助江靈雀爲病人看診、拿藥。
四人一直忙到日落西山纔得到喘息的機會,第一次做這種事的逐月已經累到喘不過氣來了,坐到椅子上就像塊棉花似的癱了下去。
見勢,江靈雀趕忙爲她倒了一杯水:“小姑娘,喝口水吧!瞧你嘴脣乾的。”
“咕咚、咕咚”過後,逐月才抹着嘴脣衝她抱了一拳:“多謝這位姐姐!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在藥房跑前跑後的,簡直比打架還要累人。”
顧懷彥一邊揉搓着發酸的肩膀,一邊將頭轉向了卓遠瞻:“卓大哥,最近藥蘆每天都來這麼多病人嗎?”
卓遠瞻搖着頭笑道:“換季時節多半都是這樣的,習慣便好,過了這陣子便不怎麼忙了。今日多虧有你們二位幫忙才能提前完工,否則又是天黑見了。”
一陣寒暄結束,江靈雀直截了當的甩了一個問題過去:“你不在家陪你的小嬌妻,怎得帶了屬下來我這裡發善心?難不成是遇到了什麼麻煩需要我幫忙?”
“前輩多慮了,晚輩是來向你報告好消息的,你聽了一定會高興的飛起來。”
顧懷彥這番看似漫不經心卻又誠意滿滿的話着實將江靈雀逗樂了:“那我倒要聽聽你接下來要說什麼了,若是聽完以後我不能飛起來……後果自負。”
“雪兒,千萬不要傷害懷彥兄弟!今日若不是因爲他和逐月姑娘前來,我想和你說句話都抽不出時間。”
正經到一塌糊塗的卓遠瞻順勢做出了保護顧懷彥的動作,似乎很是害怕江靈雀會對他不利是的,心中緊張極了。
“傻瓜,看不出來我是在看玩笑嘛!真是笨死你了。”解釋完畢,江靈雀忍不住抿嘴偷笑起來。
這個傻瓜一直都這樣,將她每句話都當真。
某日冷冬的夜裡,江靈雀不過隨口說了一句想吃西瓜,這個傻瓜竟然真的跑出去爲她找尋西瓜。
被人送回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凍僵了,昏迷不醒之際卻還惦記着這件事,嘴裡一直唸叨着“我要爲雪兒”找西瓜等等言語。
當她將這間印象頗深的事吐露而出的時候,逐月很是豔羨的將雙手攥在了胸前:“卓大哥如此癡情一片,你一定很感動吧!”
江靈雀淡淡的說道:“說感動肯定是假的,但這人傻瓜也是真傻瓜,大冬天哪有賣西瓜的!”
“心誠則靈嘛!我也不知道我會凍暈了被人帶回來。”說罷,卓遠瞻有些委屈巴巴的垂下了眼瞼。
誰都沒有再說話,江靈雀暗暗在心中思忖着自己的小算盤:“如果你能夠再成熟一些,或許我真會嫁給你也不定。”
他們兩人已經確定了戀人關係,之所以遲遲未能走進婚姻殿堂,都是因爲姐弟戀中的男方在女方眼中尚不成熟導致的。
爲了緩解尷尬的氣氛,顧懷彥大聲念出了向陽的名字,並朝着江靈雀抱了一拳:“恭喜前輩,您的愛徒即將成爲雪神宮新任宮主。”
一聽這話,江靈雀猛的站起了身,一臉的詫異:“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的小嬌妻爲何不願意再管轄雪神宮了?”
顧懷彥不卑不亢的答道:“因爲我和我女兒,因爲她想做一個普通的妻子和母親,因爲她想把原本就屬於向陽的東西還回去。”
認真的將二人的對話聽進耳中,這回輪到逐月傻眼了:“向陽姐姐何時竟多了一個這般貌美如花、氣質超凡的師父?”
從逐月的臉上看出了求知慾,顧懷彥再次將目光轉向了江靈雀:“是否將真實身份公示於人,這一切全憑前輩做主,懷彥不敢多言半句。”
幾乎沒有片刻的思考,江靈雀挑着眉頭擺了擺手:“向陽呢?你讓她來見我,否則我是永遠也不會踏上雪神宮的。”
顧懷彥很是認真的點了下頭:“這是自然!只是向陽的繼位大典要在半月後舉行,還望您能夠等上幾天。”
“這丫頭是什麼人?你爲何要帶她來這裡?難道是送給我的小藥僕嗎?”
不愧是名滿天下的雪神,談吐之間永遠都透漏着一股子居高臨下的氣勢,其中還夾雜着一絲絲的咄咄逼人。
“她是雪神宮的護法之一,也是您的小徒弟向陽的好姐妹。”幸而站在他對面的是顧懷彥,回答起問題來絲毫不怯懦。
江靈雀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我確實教過她武功,可她從未正式向我行過拜師禮……這聲‘師父’我怕是擔待不起,畢竟她以後就是雪神宮的宮主了。”
顧懷彥鄭重其事的說道:“如果前輩願意受師恩之禮,我會將這件事轉達給向陽的,她聽後一定會加倍歡喜的。”
“不必多此一舉了,十幾年前都沒辦成的事兒,現在補上也沒什麼意義。”看得出來,江靈雀對這種俗世虛禮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方纔那些不過是一時戲言而已。
如此一來,顧懷彥倒有些迷糊了:“既然如此,前輩爲何還是悶悶不樂?難道您不願意讓她繼位成宮主嗎?”
只見她擡起手背在臉上蹭了一下,嘆息道:“我只是想起來……我第一次將那孩子抱在懷裡才十六歲的年紀,如今她都長大成人做了一宮之主……”
江靈雀無疑是在感嘆年華流逝的太快,自己還沒有好好把握青春,青春就在悄無聲息中一去不復返了。
不知何時,卓遠瞻已經握上了她的手:“雪兒在我心裡一直都是最美的,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你。”
這一次,江靈雀溫柔的反手與他相握:“你在我心裡也是如此……沒有人能比得上你,雖然你傻乎乎的。”
二人眉目含情,逐月則悄悄拽了拽顧懷彥的衣袖,用極小的聲音問道:“公子,你爲何一直稱呼這位姐姐爲前輩?她看上去至多二十歲上下吧!”
這一點兒小舉動也沒能瞞過江靈雀的耳朵,她刻意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已經三十歲出頭了,二十歲上下……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也就你們這些年輕人還敢這麼說。”
“開、開玩笑呢吧……”一感到吃驚,逐月的舌頭都開始打結了。
縷了縷鬢角碎髮,江靈雀用手指點着茶水在桌上一筆一劃寫下了三個字:“你聽說過江靈雀這個名字嗎?”
“那是我們前任宮主,我自然聽說過!”說這話時,逐月眼中充滿了自豪之色。
很快,她便大徹大悟一般拍起了手掌:“原來前輩認識我們宮主呀!怪不得三十歲看上去還像二十歲的,一定是從我們宮主那裡學了些駐顏之術。”
“哈哈哈……”江靈雀大笑道:“你這小丫頭也是有趣的緊,一定很受宮主們的喜愛才是。”
有些得意的在下巴上摸了一下,逐月的眼神中又快速添了一抹好奇:“恕晚輩多言,既然您與我們宮主關係非同一般,爲何我之前從未見過您呢?”
一聽這話,顧懷彥趕忙將她拽至身側,使勁兒擺了擺手:“這是前輩的私事,豈是咱們這些後輩可以妄議的。”
很意外,江靈雀不僅沒有責怪逐月多嘴多言,反倒親切的牽起了她的手:“你跟我說說……人到底是爲了什麼在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