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鍾離佑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整整三年光景,顧懷彥都沒有喚過他“佑佑”,也沒有問過與顧若水有關的一切,二人再怎麼親密暢談也都保留着底線。
儘管對這樣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詫異,鍾離佑還是秉承着一張笑臉與他相對:“佐佐何故要問這樣的問題?是想念妹妹了嗎?”
顧懷彥先是搖頭,繼而又點頭。
他的本意是想知道所有初戀的偶遇是不是都難忘,卻在提及妹妹的名諱後想到了她如煙花般的人生。
絢爛多彩,只是太過短暫,讓人來不及細細品味便消弭在這天地之間。顧若水唯一比煙花好的地方便是她的肉身未損,至今仍保存於絕跡寒潭之中。
三年內,顧懷彥僅僅在忌日之時瞧過她三次,鍾離佑竟是連一次也沒有。
他們自然不是那絕情之人,只是不想時常處在傷心之中,畢竟她的死亡已經覆水難收,再怎麼殘酷也得咬着牙接受。
若不是今日偶然瞥見花間傲那身衣裳,顧懷彥便不至於回憶起寒潭舊事,更不會想到問這樣的問題。
當他清醒過來時,也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言語有些不妥,想要隨便以兩句話搪塞過去的時候,鍾離佑的臉上卻莫名呈現出了笑意。
“或許這種話說出來不會有人相信,但我當真一直將若水記在心中……只是從來不曾提起罷了。”
“因爲羽仙嗎?”顧懷彥直言不諱的問道。
“嗯,確實與她有關。”鍾離佑回答的也無比爽快。
看來,二人今日是不打算隱忍了,往昔的種種回憶都要重新綻放。那些不敢提、不能提、不願意提的……統統於今日衝出腦海。
顧懷彥輕輕笑道:“今日便只有你我兄弟二人,自然也就沒有諸多顧及,你心裡想什麼只管說出來。”
幫着顧懷彥將摔落在地的碗筷搬運至廚房的碗架之上,鍾離佑才拉扯着他的衣袖坐在了地上。
望着對方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顧懷彥很是好奇的問道:“有什麼話非要在廚房這樣的地界說?可以去我房間呀!”
鍾離佑淡淡的答道:“因爲這裡比較安靜,適合掏心掏肺向人訴苦,也適合回憶往昔種種甜蜜時光。”
不消片刻的功夫,鍾離佑便小聲補充起來:“其實我很想去絕跡寒潭再見若水一面,只是我沒有那樣的勇氣。
因爲我知道我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做出讓羽仙傷心的事來……畢竟她爲了和我在一起付出了很多,我不能總是傷害她。”
“不是說好了今日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嗎?何故總要提及旁人?聊聊若水吧!我突然很想知道她的過去。”
話才說出口,顧懷彥便暗自於心中小小的震驚了一番:“我何時竟變的這般討人厭了,明知道若水是佑佑心中傷痛,我居然還要問這種混賬話……”
鍾離佑全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反倒很是認真的於腦海中搜索着與顧若水有關的一切,一樁樁一件件,他都記得十分清楚。
顧若水已經故去四年有餘,他自以爲能夠忘掉的那些,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顧懷彥三、兩句話翻了出來。
說來奇怪,鍾離佑竟沒有覺得自己有任何對不住白羽仙之處。或許是因爲顧若水的兄長在側之故,也或許是因爲白羽仙不在身旁之故。
既然要回憶與顧若水的初見,自然少不得藍鳶,一個同樣死去很久的女子。
相對顧若水而言,她便顯得更加悲慘了,或是說她比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悲慘。
別人去世,總有親人家屬記在心中,每逢清明忌日也會有親人爲其掃墓、燒些紙錢。只有她死的無聲無息,連塊像樣的棺材都沒有,又哪來的人爲她掃墓、燒紙錢呢!
她這輩子唯一的歡喜,便是在臨終之前得到了與顧若水同等的待遇——死在了鍾離佑懷中。
可嘆,她恨了顧若水半輩子,最終卻輸在了白羽仙手上。
半晌沉默過去,混在溪水中的三人已經抓了滿滿一簍子魚,鍾離佑見之歡喜,恨不得能夠親自下水戲耍一番。
可他還是忍住了這樣的衝動,而是緩緩將頭靠到了顧懷彥的肩膀:“我與若水能夠成爲戀人,絕大部分都是藍鳶的功勞。”
顧懷彥很是吃驚的推開了他:“你還記得藍鳶?若水之死便是她一手促成的,只是我想不到你們這段緣分也是由她促成的。”
人生本就是一條蜿蜒漫長的路,讓人想不到的意外可遠遠不止這些。
重新將頭靠了回去,看上去有些脆弱的鐘離佑才緩緩開口道:“這件事就要從那年冬天說起了……距離我目前壽誕僅剩下不足兩月的光景。
我爲了哄她開心便獨自趕赴墨林峰捕捉雪狐,只因她一直催促我早些成親爲她生個孫兒。我便想着有了這雪狐做寵物便可省去她諸多寂寞,對我的婚事便不必太過在意。
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被凍暈,我只知道自己在失去意識之前隱約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那該是一個女子的腳步聲……
我以爲我會死在墨林峰,醒來時卻躺在溫暖的牀上,爐火正旺,幾欲凍僵的身子開始得到緩和。
端着藥碗的若水就那樣站在我的跟前,盈盈而笑的模樣險些沒將我的心融化掉。我猜想,所謂仙女下凡大抵就是這副模樣吧!
她真的很有教養,也非常溫柔,一下子就俘獲了我的整顆心,我知道我已經陷入她的牢籠之中,再也出不來了。
遇見她之前,我從未思考過自己的婚事,更沒想到我會在未來某一天成爲父親……我附庸風雅的一生在認識若水以後全部都變了。”
這樣的感覺,顧懷彥也有過,如果不是因爲柳雁雪,他便不會懂得什麼叫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