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是齊王的封地,而柏彥的懷疑對象就是齊王。
青州驚鴻樓的掌櫃名叫杜謙謙,在柏彥求到驚鴻樓之前,她便聽說了柏黛黛的事。
因此,杜謙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柏彥保護起來,她派人把柏彥送到了千里之外的保定府。
之所以會送到保定,而不是其他地方,一來是因爲杜謙謙與文秋算是同門,杜謙謙的母親是杜惠,文秋則是杜惠的徒弟;二來,柏彥是讀書人,而保定驚鴻樓便是一座讀書樓,同時,也是北直隸最大的印坊,柏彥在這裡更方便藏身。
幾個月前,杜謙謙送來了一封信。
齊王府裡經常會採辦丫鬟,多是六至十歲的女童.好笑的是,齊王在青州就藩多年,他的這一愛好卻被捂得死死的。
而近年,齊王的喜好升級,他不滿足這些花錢就能買到的孩子,他的手伸向了例如柏黛黛這種嬌養的孩子。
這樣的孩子,嬌嬌軟軟,未經苦難,個個都養得雪團一般,比起那些被親生父母賣掉的孩子,更加嬌憨,更加可愛。
青州城,甚至整個魯地,提起齊王,誰不讚一聲賢王,哪怕是在京城,齊王的名聲亦是所有王爺中最好的。
杜謙謙送來的信非常詳細,齊王手下有專門給他做髒事的人,偷走柏黛黛的名叫花五,以前是個臭名昭著的採花賊,是齊王府裡的管事徐興把他從大牢裡贖出來的,從此以後,花五便聽命於齊王。
柏黛黛年紀幼小,她是被活活凌辱而死。
拋屍的是齊王府太監主管吳德的兩個乾兒子,這種拋屍的事,都是這兩個人去做的,初時他們會深埋,後來死的多了,埋得也多了,做事便開始敷衍,加之又多是幼童,因此他們便隨便挖個淺坑把人埋進去了事,也正是因爲他們偷懶,柏黛黛的屍體纔會被野狗刨出來,而那些沒有被發現的屍體,還不知道有多少。
柏彥終於得知了女兒死亡的真相,出乎文秋的意料,他沒掉一滴眼淚,他讓文秋幫忙,將杜謙謙的這封信,一字不差地刺在了自己的身上!
杜謙謙的信,被他扔進火盆燒掉了。
而女兒死亡的真相,卻永遠刻在了他的身上,與他同生共死!
柏彥留在了保定府,事實上,他已經回不去青州了。
當初他爲了湊錢,把祖宅賣給了一個朋友,朋友並不缺房子住,買下那宅子也只是爲了幫他。
這是兩人私底下的交易,並沒有在衙門備案。
朋友買下宅子之後,便讓自家的一個僕人住過去,一是看房子,二來也可以經常打掃。
一天夜裡,宅子忽然走水,大火熊熊,雖然左鄰右舍全都過來幫忙救火,可那名僕人還是葬身火海。
柏彥知道,那名僕人是替他死的,如果他沒有來保定,他早已死在了青州。
青州是他熱愛的家鄉,那裡曾經有他最愛的妻子,最愛的女兒,可現在,他的親人全都死在了那裡,而他回不去了。
前不久,文秋要找一個教書先生,先去京城,之後去哪裡就不知道了,但卻是在何大當家身邊做事。
文秋口沫橫飛,大講特講這份工作的意義,他感慨,他其實也想去,可是他不能去。
別人還在猶豫,畢竟此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而柏彥,卻舉起了手:“大掌櫃,我願往。”
文秋一口氣講完,室內一片寂靜,小梨眼裡有淚,怕被大當家看到,只好低着頭,假裝在看自己的繡鞋。
何苒說道:“讓他進來吧。”文秋應聲,出去請了柏彥進來。
柏彥個子很高,五官深邃,皮膚白皙,但就是很瘦,形銷骨立,他的氣質,如同孤立於寒江之邊的灰鶴。
何苒請他坐下,沒有問他學問,而是直接問道:“柏先生可知要教的是何人?”
柏彥搖頭:“我不知,也不需要知道。”
“爲何?”何苒問道。
“只要能跟在何大當家身邊做事,於柏某,便是最好的安排。”柏彥說道。
他聽文秋說起過無數次何大當家,他從未見過哪個人,對於自己未曾見過的人這般崇拜,因此,柏彥雖然知道何苒年輕,可卻沒有想到會這樣年輕。
如果文秋早十幾年成親,女兒也有這麼大了吧。
他是怎麼對一個能做自己女兒的小姑娘這般尊敬,這般推崇的?
但是柏彥信任文秋,他更知道,跟在這位年輕的大當家身邊,他或許還能有復仇的機會。
對於齊王那樣的人物,普通人想要報仇難如登天。
話本子看多了的人,纔會以爲殺死一個王爺輕而易舉。
普通人想要靠近齊王府都不行,更別說報仇了。
柏彥更不會貿然去行刺,他什麼都沒了,他只有一條命,這條命如果也沒了,他就什麼都做不了,他如何去下面見妻子和女兒?
何苒微笑:“我無官無職,你爲何會認爲,跟着我就能報仇?”
柏彥說道:“柏某雖然讀過一些書,可見過的世面並不多,何大當家是我能見到,也是有機會追隨的最有本事的人,或許這天下還有比何大當家更有本事的人,可是柏某無緣遇到,更無緣結識。”
何苒頷首,她對柏彥的這番話很滿意。
她不是柏彥最好的選擇,但卻是柏彥目前唯一的選擇。
“好,你留下吧,小梨,請小公子過來拜見師傅。”
周炯很快就來了,他身上穿的已經不是在順德府時的那一身,他現在有很多新衣新鞋新的飾物,他身邊還多了一個名叫春旺的書僮。
春旺十二歲,比周炯年長兩歲。
何苒向柏彥介紹了周炯,柏彥考了考周炯,發現他雖然有幾分機靈,可卻從未讀過書,一個字都不認識。
柏彥問道:“大當家,柏某除了給小公子啓蒙之外,還需要教別的嗎?”
他能看出,何苒對周炯很是看重,因此纔有此一問。
何苒說道:“暫時不用,他只有認了字,才能讀書,才能明理,至於其他的,等他明理之後再教吧。”
柏彥便不再問。
次日擇了吉時,周炯拜了孔聖,又向柏彥行了拜師禮,從這一天起,他便跟着柏彥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