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何苒剛剛睡下,帳子外面便傳來小梨的聲音:“大當家,何江琪來了。”
何苒心中一動,她在南下的路上得知武東明父子反目,武驥駐軍西安,便派了何江琪暗中前往西安一探究竟。
西安雖有驚鴻樓,但是武氏父子若有行動,一定會避開驚鴻樓,再說,她有一種直覺,那便是西安驚鴻樓有所隱瞞。
刺探軍情,還是鷹隊的人更爲專業,於是她便派了何江琪前往西安。
“讓她稍等。”何苒說道。
片刻之後,何苒便見到了何江琪。
何江琪風塵僕僕,但目光明亮,神采奕奕。
“江琪,一路辛苦了。”
何苒讓小梨端些吃食過來,她與何江琪邊吃邊說。
何江琪謝過,小梨剛剛退出去,何江琪便迫不及待地彙報此次西北之行。
“大當家,武氏父子反目爲真,反目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武東明與武驥政見不和,二是武驥新娶的夫人,讓武東明非常失望,那位新夫人的養父乃西安總兵何志,因此,武東明便帶了人馬去往西安,另起爐竈。”
何苒一怔:“武驥成親了?我怎麼沒有收到喜帖?”
以她和武東明的關係,哪怕只是做面子,這麼大的事,無論她去不去喝喜酒,武東明都會給她送喜帖。
何江琪解釋:“是成親了,但卻是私訂終身。”
何苒點點頭,難怪武東明會不滿意,以武驥這樣的身份,他的親事豈能按照自己的意願說娶誰就娶誰?即便不是強強聯手,也是要起到攏絡的作用。
“西安總兵何志?我好像記得武東明很看重這個何志啊,爲何會不同意兩家的親事?”何苒不解。
何江琪看了看她,欲言又止,何苒笑道:“江琪,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察言觀色了,別忘了,你是鷹隊的飛鷹。”
何江琪一凜,起身抱拳:“大當家,江琪不察言觀色,江琪就是不知該怎麼說。”
何苒說道:“那就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
何江琪不再猶豫,說道:“大當家,何志的乾女兒,很有可能是真定何家的二姑娘何淑婷。”
何苒吃了一驚,當年何書銘被人殺死,兇手就是何淑婷,之後何淑婷便失蹤了,就連何書橋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如今何書橋已經被選派去了青蒼山集訓,而何苒卻已經差不多快要忘了何淑婷這個人了。
沒想到,她竟然會在西安!
“仔細說說,你爲何會懷疑她是何淑婷。”何苒說道。
以前無論何淑婷是在真定還是在晉陽,何江琪都沒有見過她。
何江琪是鷹隊隊長,她執行的都是既重要又危險的任務,留在晉陽的時間並不多,對於何苒的身世,她和大多數人一樣,都只是知道何大當家出自真定何家,而何家是書香門第。
她到西安之後,在調查武驥這位夫人的時候,意外得知這位何姓夫人居然也是真定人氏。
青蒼山姓何的很多,苒軍裡姓何的也很多,這些姓何的大多都與何大當家有關係,那麼與何大當家同樣出自真定的何夫人呢?
何江琪買通何志家的丫鬟,終於查到了這位何夫人的身世。
這丫鬟聽到何志與夫人的談話,得知這位曾經的何小姐,現在的何夫人,乃是何大當家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何江琪大爲震驚,又去榆林打聽消息,很快便得到證實,何淑婷確實是自稱何苒的親妹妹。
而武東明之所以不同意這門親事,同樣是因爲何淑婷的身世。
因爲何淑婷是跟着武驥從晉陽私奔來的!
而武東明早在與何苒結盟的時候,便已經派人去真定打聽過何家的事。
不但打聽到真假千金的事,也同樣打聽到何大老爺孝期續絃的事,而這位何淑婷,便是原配孝期裡懷上的。
說一聲奸生子也不爲過。
那真假千金的事,騙騙市井婦人也就罷了,對於武東明這種老油條來說,什麼真千金被人換走,騙誰呢,分明就是何大老爺爲了新婦,用奸生子換了嫡親骨肉,何苒十有八九是被遺棄後,命不該絕,被何驚鴻撿去養大成人的。
若是前幾年,武東明還有信心與何苒一爭長短,可是現在,他早就打消了這種念頭。
何苒勢力越來越大,武氏若是能夠一直依附於何苒,沒有二心,將來還能保住西北的一片家園,關係處得好,撈個異姓王,最少還能富貴三代。
武東明年紀大了,傷病纏身,他現在只想與何苒和平相處。
如果能與何苒聯姻,那是最好不過,即使何苒看不上自家的兩個兒子,可是何苒麾下那麼多女官,隨便挑一個指給自家兒子,便是親上加親,以後生上幾個孩子,有的送去何苒麾下,有的留在榆林繼承家業,這關係便越來越穩,至少三代以內,武家在西北的地位便無人可以替代。
武東明的兒媳人選,早就從何苒,變成了何苒麾下的女將軍們。
武東明也相信,只要有合適人選,何苒也會同意這門親事,畢竟,哪怕何苒信不過武家人,卻也會信任自己一手提拔的女將軍們。
至於何淑婷,雖然她是何苒的妹妹,可是她在何苒眼裡,恐怕還比不上那些女將軍半分,娶這麼一個東西進門,這不是聯姻,這是得罪人,得罪的還是何苒!
因此,武東明斷然反對,毫無緩和的機會。
可是武驥卻像是着魔一下,就是認準了何淑婷。
爲此,武東明還打了武驥,武驥二話不說,便拉了一支隊伍跑到了西安,並且在未經武東明同意的情況下,與何淑婷拜堂成親!
武東明聽到消息時,兩人已經是夫妻了,武東明氣得吐出一口老血,在牀上躺了半個月。
何江琪口才不好,一番話講得平鋪直敘,可是何苒還是聽得瞠目結舌。
武驥,竟然是個情種?
沒看出來啊,武東明那樣的人,竟然養出一個情種。
還有何淑婷,以前還真是小看她了。
想想也是,這姑娘當年小小年紀便能帶着弟弟從真定跑到晉陽,一路危險重重,可見心志堅定。何苒略一思忖,眼睛瞟見何江琪似是還有話說,便道:“有什麼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那不是鷹隊的風格。”
何江琪說道:“大當家,我懷疑西安驚鴻樓的人有問題。”
何苒微微蹙眉:“仔細說說,你發現了什麼。”
西安驚鴻樓的大掌櫃是萍姑,她也是小葵的乾女兒,何苒還沒有見過她。
何江琪說道:“就是我打聽到的這些消息吧,想要打聽沒有難度,而且那個何志夫婦,在家裡談論這件事根本就沒有避開丫鬟婆子,說明他們並沒把這事當成秘密,以驚鴻樓的能力,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打聽出來。”
何苒頷首,何江琪沒有說錯,沒理由何江琪初到西安便能打聽到的消息,身爲地頭蛇的驚鴻樓卻打聽不到。
“你有沒有去過西安驚鴻樓?”何苒問道。
何江琪冷哼一聲:“就是因爲我去了,我才越發懷疑。
大當家,我到了西安之後便去驚鴻樓求見大掌櫃,接待我的是一位叫張蓮生的管事,原來萍大掌櫃病了,驚鴻樓的事務由張蓮生暫管。
張蓮生問我來西安有何要事,我說是從西安路過,過來看看萍大掌櫃,於是張蓮生便讓人帶我去看望了萍大掌櫃,之後我便告辭了。
可是從那之後我便發現有人跟蹤我,我找個機會,把那跟蹤的人抓了,逼問是誰派他來的,他卻說是驚鴻樓的同門兄弟,擔心我一個弱女子獨自在外不安全,所以暗中保護。
哈哈,是跟蹤還是保護,我會不知道?
我把他放了,表面上還在客棧裡住着,但其實我已經換了住處,而我在客棧裡放的東西被人翻動過,顯然,他們還在監視我,不過我隱藏了行跡,悄悄去了榆林。”
何苒問道:“你見到萍姑了?她生的什麼病?和她說了什麼?”
何江琪說道:“萍姑是墜馬傷了腿,可是我看她的氣色很不好,也沒什麼精神,得知我是何家村的人,她很高興,強撐着精神和我說了一會兒話,對了,張蓮生是萍姑的女婿,萍姑很信任他。”
在苒軍中,鷹隊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哪怕是苒軍裡的人,也大多不知道有鷹隊的存在。
在此,鷹隊在外行動時,是不會暴露身份的,比如何江琪,她去西安驚鴻樓時,證明身份的是何家商隊的牌子。
何家商隊出自何家村,歷史能夠追溯到何驚鴻還在的時候,早年就是把何家村的山貨賣到外面,再購買村民們需要的紙張布匹等物。
後來何苒歸來,商隊也有了變化,現在負責商隊的是何少林,何家商隊主要採購的物品是藥材,各地驚鴻樓全都收到過命令,只要何家商隊的人到了,便要負責接待,但不得插手商隊的工作。
因此,何江琪對外就是去採辦藥材的,驚鴻樓可以接待她,卻不會暗中保護她。
送走何江琪,何苒便給杏姑和桃姑分別寫信,讓她們暗中去西安,查看驚鴻樓的情況,給她們便宜行事之權。
把這件事安排完畢,馮贊和陸臻便傳來好消息,整個江南所有府、州、縣,已經全面完成易幟。
接下來的幾天,何苒忙得腳不沾地,馮贊和陸臻帶領軍隊來到金陵,與此同時,馮擷英帶領他的班底也到達金陵,與他同來的還有何雅珉。
何雅珉是來開刻坊的,等到刻坊開起來,金陵百姓便能看到最新刻印的晨報和晚報了。
而鐘意對於金陵的篩查已經初步告捷,用了十天,金陵百姓重新登錄戶籍,每家每戶全都領取了新的身份牌子。
一直住在驛館裡的周垣,也終於等到了好消息。
何苒封他爲平陽郡王,並將自己在周家堡的一處宅子賜給他,以後他想擴成王府,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不要小看這處宅子,對於周垣而言,這處宅子的意義並非只是一個住處,而是意味着,他家這一支可以重返周家堡!
他有郡王之尊,回到周家堡,也就意味着接管了周氏一族。
這些年周家堡的那些族老們沒幹過什麼好事,早就該找個人去管管他們了。
周垣有身份,能隱忍,膽子也不小,又能審時度勢,何苒很看好他。
至於原先松江王府的家底,周垣說要全部捐出來,何苒自是不好意思全都要,當然,她也捨不得不要,因此,她只小小的收了十五萬兩銀子。
周垣感激不盡,松江郡王的王位,被皇室卡了好多年,原本他也沒有指望了,只想帶着家人迴歸故土。
沒想到何苒不但讓他回到晉地,而且還另封了平江郡王,並且還讓他帶走了大半家業,若說他不感激,那是不可能的。
而路家主那邊,也終於把三十萬兩的軍需全都籌備完畢。
爲了湊夠這三十萬兩,路家把能動用的關係全都動用了,好在那些姻親故舊都給面子,三十萬兩銀子籌措到位。
可是隻有銀子沒有米也不行,這年頭總打仗,很多時候,有銀子也買不到米。
那些大米商,更會在這個時候囤集米糧。
路家的幾位老爺,不辭勞苦親赴九江、無錫和蕪湖,說服這些地方的大米商開倉賣米。
又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候,一船船的米糧終於送到了金陵。
何苒大喜過望,讓合適的人去做合適的事,果然是最正確的。
就是路家這樣的本鄉本土的大戶人家,才能在短時間內把這些軍糧全都籌集到位。
而被關在小黑屋裡的四個人,也終於等到了重見光明的那一天。
天還未亮,四人便被扔在城外的一個丁字路口。
四個人從口袋裡爬出來,看看周圍的環境,何老夫人張嘴便想哭,可是嘴巴剛剛張開,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硬生生把哭聲忍了下去。
餘老頭看都沒看他們,他雖然也是被裝進口袋裡扔出來的,可那些人在把他裝進口袋時,還裝進去一隻袋子。
餘老頭打開袋子,裡面是四隻軟糯糯的米糕和一支用油紙包着的大雞腿,除此以外還有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