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玉坐在黃花梨刻流雲紋小榻上,腳下蓋着厚厚的繡藍菊鑲金邊的毯子,雙手隨意的搭在香几上,手捧着茶,不是拿來喝的,而是用來取暖的。
香几上點了一盞燈,燭火安靜的燃着,一點都不受屋外呼嘯的冷風的影響。
纖意陪在她身邊:“小姐,要不奴婢明兒個把暖手爐找出來清洗了。”
她看了眼手上的杯盞,不由失笑:“行,記得抹些皁角,我不大喜歡貼身的東西有股子陳舊的黴味兒,那味道實在是……”
纖意彎眼,取來顏玉手中的杯盞,又倒了一杯熱茶,擰緊蓋子,送到顏玉手裡:“奴婢記下了!”又朝她嘻嘻笑道,“便是小姐您不提醒,奴婢也省得,左孆姐姐早早的就與說過,奴婢也早早記下了,這等小事,小姐不必掛心。”
並沒有到寒冬臘月,但顏玉給纖意的感覺就像她正是過着寒冬臘月,雖不該這般想,但是纖意還是忍不住想到了老夫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老夫人的小榻,老夫人的上估計都沒備上厚厚的毯子吧……
纖意帶笑的聲音剛落,屋外便已有了動靜,顏玉聽見了,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看着燭貨安靜的發呆;直至左孆來到她面前,她才轉移了對燭火的興趣,看向左孆,安靜的開了口:“可有人跟着?”
左孆搖頭,竟然她家大小姐吩咐了她此次外出得仔細了,莫要讓什麼奇怪的人跟着她去嫣琳院,她也自然不敢掉以輕心;雖然不知她家大小姐打的是什麼注意,但不論是什麼注意,她好好聽着就是了。
“沒有,她們只當奴婢去送祁門玫瑰露與孔姨娘交換祁門丁香露去了,自然不會有人跟着。”
雖疑見到百里如玉疑惑了一下。但是她也解釋了,便說是她家大小姐貴重的東西都由她收着,纖意那笨丫頭硬是許久沒找到,又不好意思送來,所以求了她跑了這趟差事,還望百里如玉不治她的怠慢知罪云云。
顏玉身邊兩個丫頭感情好,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事,百里如玉自然也知道,故而對於左孆的話,那叫個一點都沒懷疑末世重生之無敵召喚最新章節。
顏玉要左孆去嫣琳院。當然不是爲了送祁門玫瑰露給孔姨娘這般簡單。
顏玉略略點了點頭:“阮玉是個什麼反應。”
是了,她用完晚膳,左孆又去了嫣琳院一趟。磨合了好一會在纔回來,按理說的確這個時辰,她應該躺在牀上休息了,畢竟明天還有明天的功課要做,她必須養足了精神。好繼續在教養婆子的眼皮底下受苦受難……
想到百里阮玉,左孆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琢磨了片刻便道:“是三小姐送奴婢出嫣琳院的,一小斷路上,三小姐看着奴婢手裡的祁門丁香露,吞吞吐吐的。想要跟奴婢說些什麼,可到頭來,一句正形的話都沒與奴婢說。”
顏玉眼神一暗。
不過屋子裡光線溫和。就算站在她對面的左孆,也沒注意到她眼底的情緒,不過怕是她自個,都沒大注意她自個外露的情緒吧……輕輕“嗯”了一聲,繼續問:“如玉可有送來祁門丁香露?”
“自然有。”左孆說着。從袖子裡掏出一小包祁門丁香露給顏玉看:“二小姐說是從孔姨娘那討來的,不過量不多。二小姐還跟奴婢說,過幾天在多送些過來。”
顏玉示意左孆把手上的一小包祁門丁香露給纖意看看。
左孆把祁門丁香露送到纖意手邊,纖意會意接過,拆開隨手捻上一撮,放在鼻尖輕嗅,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分別看了顏玉和左孆一眼,最終視線落在了顏玉眼中,朝顏玉重重點了點頭,並沒有出聲肯定,只怕隔牆有耳。
顏玉和左孆卻是都明白了左孆的意思。
比起纖意的神色凝重,顏玉倒是一臉平靜,沒絲毫不意外;見纖意點頭,就明白了纖意手裡的那包祁門丁香露依舊加了料的,臉色都沒變過。
意料之中,的確也沒什麼好意外的,若是這包祁門丁香露沒有加料,她估計會大感意外!
吩咐纖意把那包東西收好,待左孆給她梳洗後,慢慢爬上牀,合上被子。
左孆給她留了一盞燈,就退了出去。屋子裡很快就安靜了下來,靜得顏玉都能細數呼吸和心跳聲,甚至是手搭在枕頭上,手腕靠近耳旁的微弱的脈搏聲,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睜大眼,呆了半響,卻是如何也沒有睡意。
百里阮玉終究是沒來她這院子,把話與她說明白。即使她不指望她把話說明白,她還是讓左孆專門跑一趟嫣琳院,看看百里阮玉能不能給她警個醒,結果百里阮玉還是選擇了理性對待,理性對待百里如玉送她加料的祁門丁香露一事。
其實今兒個午後,在與百里阮玉分手的那條道上,她已經不生百里阮玉的氣了。
這是百里如玉的選擇,百里如玉能有自個的選擇,她無權干涉,也沒理由干涉;百里如玉亦能有她要保護的對象,她同樣不能干涉,不能勉強。
若論起對錯,百里阮玉沒錯,只是立場不同。
若她是百里阮玉,得知了百里如玉給她的祁門丁香露上了料,她也會緘默不言吧……畢竟孔姨娘和百里如玉,都是她的至親;若換做是她,只可能會做的更過!
她不怪她,一點都不,雖然一開始有些怨恨,但是眼下,卻是想得透徹。
她越是透徹,眼前也竟是慢慢迷糊了,睡意襲來,她緩緩閉上了眼。
賢葉和賢歡站在顏玉廂房替顏玉守夜,很冷,但是她們兩早已習慣百美夜行全文閱讀。
幾乎在顏玉睡下的同時,她們倆開口出聲了。
“定好了什麼時候了麼……”賢歡語氣裡帶笑,似乎此時她講的是個很歡快很輕鬆的話題。
賢歡笑的時候,習慣一邊嘴角拉長,翹起;一眼看上去,這笑容不夠規範,不夠正經,有些戲謔……只有熟悉她的人知道,這纔是她真心實意的笑。
賢葉看着賢歡,即使身處黑暗中,她們依舊彼此熟悉,甚至說話時,不用看對方的表情,就能知道對方將會用什麼樣的表情來表達什麼樣的情緒。
“賢止姐正盯着那那憑兒,不過時候早就定好了,你看什麼時候方便?”賢葉對賢憑有着莫名的敵意,雖然跟她在一起的賢止、賢歡也對賢憑有敵意,但表現的並不明顯,更不似賢葉這般,一觸及賢憑,情緒就表現的很濃烈。
比如此刻,她便不是稱賢憑爲賢憑,而是那憑兒那憑兒的叫着,視乎賢憑佔用了她們四賢名字中的“賢”字,很不配、甚至玷污了其他三賢一般。
當然,在顏玉面前,賢葉卻是不敢表露出對賢憑的任何不滿;即使她心有不滿,也如顏玉起初警告過的一般,並沒有做出排斥賢憑的事來。
賢歡笑容依舊:“你不用老針對她。”話裡的她指的自然是賢憑,“免得失了自個的身份。”賢歡言辭霹靂,比起賢葉,更勝一籌,惹得正想着賢憑的賢葉一愣。
賢葉也笑:“賢歡姐說的是,不過我一看到那憑兒,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心底的情緒。
賢歡嗤笑出聲,笑聲浸在冷風裡,配着濃濃的夜色,當真詭異至極,她拍着賢葉的肩膀安慰賢葉:“好了……”聲音一轉,面色變得嚴肅起來,“明日開始行動!”
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是賢葉的面上明顯也收了嬉笑的神色,沉澱半響,才略略朝賢歡點頭。
顏玉很少做夢,上一世如此,這一世亦是如此。
可偏偏她就是做夢了,她夢見上一世老太爺病入膏肓的時候,有一張很嚇人的病容,瘦骨嶙峋的手、臉、身子……還有不很平靜的面容。她親手搬過矮墩,坐到老太爺牀前,彼時的老太爺已經睡下,但是眉頭是皺着的,額頭上冷汗不斷,浸溼了枕巾、被單甚至被褥,嘴裡無意識的呻吟,那模樣,好似忍受着非人的痛苦。
那時候,她的一雙手已經是她一直嚮往的芊芊玉手了,白皙乾淨,漂亮異常;她用手拍着老太爺的胸前,續而輕輕的撫摸,又則緩緩拍打,很有節奏。
她希望藉此減輕老太爺面上的痛苦。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她近半個時辰的安撫下,老太爺無意識的呻吟聲笑了許多,她則看着老太爺漸漸入睡的樣子,無聲的笑得開懷,眼神明亮的驚人。
手上的動作不曾停歇,感覺不到一點累,即使她就這麼一直拍着撫着老太爺病重的身體,好似多這麼做一會,老太爺就會多睡一會。
漸漸的她卻時不時開始一直注意着自個的手,她奇怪的想着,她的手若還是肉呼呼的模樣,安撫起老太爺來,老太爺會不會更舒服一些。
早間起牀時,她才從反覆做着同樣的夢中醒來,不由得冷汗連連。
直到見着了左孆,她還對着左孆發了怔會子怔,好半響都沒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