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娘子見到方長隨領着一羣捕快,速速佔了半個院子後,平靜的面色猛得一緊,藏在袖子裡的手下意識握了握,垂下的眸子教人看不清神色。
大門口傻站着的凃二不認得方長隨,見他帶了官差衝了進來,以爲是膽小怕事的見了凃三寡婦投井的慘狀,才領了官差來他們凃家。
蠻橫地朝方長隨嚷嚷:“哪個不長眼的報的管?我凃家的家務事也攙和,這官差也閒過頭了罷!”清官且難斷家務事,更何況凃三寡婦本該被亂棍打死的,不過他們凃家心人善,給了她投井的機會——關官差什麼事!
這般一嚷嚷,先前凃三寡婦突然投井給他帶來的驚嚇,倒是轉移了一大部分。
爲首的捕頭快步隨着方長隨向院子中央走去,不理會凃二凶神惡煞的罵罵咧咧。
直接走到老族長面前,朝老族長供了拱手後,才一本正經公事公辦的開了口:“凃老族長,百里府的老管家舉報他們小姐的僕人偷了他們府邸的東西,在下是過來緝拿犯人的,請凃老族長莫要干預,否者大戶人家追究起來……大家都吃不消。”
老族長聽罷,點頭表示些過捕頭的提醒,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向娘子,眸色深沉。
“不過……”捕頭頓了頓,皺眉又道,“方纔聽人說着院子裡出了人命……可有此事?”
老族長沉聲解釋道:“凃老婆子的三媳婦投井自盡了,還望大人們幫幫忙,把那媳婦子的屍體給撈出來。”說着又是一陣搖頭嘆息,“家門不幸阿!”
有這樣多的好事者作證,老族長的話自然當假不了。
老族長的面還是要給的,捕頭擡手招呼了兩個捕快到井邊。
老族長與捕快的一番對話,聲量並不高。呆在大門前的不肯靠近他們的凃二沒來的急細聽,眼底就泛來稀奇之意!
他曾到過百里府的偏門前等候向娘子一起回家過,也就那麼一兩回的事,就碰着了從太師府回府的顏玉,半道一打聽,才從向娘子口中得知,他遇着的那身着細繡半臂褙子的小姑娘,是百里府嫡親的孫女,老太爺捧在手心上的人物梨花荼糜玉中仙全文閱讀。
故而,他對顏玉的印象很深很深。
眼下一見着顏玉就認出來了。驚呼一聲:“大小姐!”凃二狗腿的聲音響起,破壞了院子裡瀰漫的緊張的氣氛,又有些疑惑。“您來了!”凃二面上雖熱情,但葷話會張嘴就是,恭維的話就顯得嘴拙了。
他不知顏玉放着寬敞的地方不呆,跑來他凃家湊這一筆熱鬧做甚……不過人竟然來了,總不能冷着臉趕出去罷!就算他有這個心思。也沒那個膽子,何況他歡迎還來不及,怎會趕了顏玉出去呢;
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但他這地方並不是三寶殿,不值得人家大小姐惦記;轉念又想着大小姐親自來他們凃家,多麼體面的一件事!再看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臉稀奇的盯着顏玉瞅的模樣,他就渾身帶勁,面上狗腿的神色也越是明顯。
旁的不提。凃二若知道向娘子被老夫人調到了顏玉身邊伺候,又清楚最近發的那比橫財,向娘子是從這位小姐身上順手牽的羊,指不定會魂遊九天,又哪會這般狗腿的在顏玉身邊跳來跳去。
向娘子眼皮一跳。擡眸看向顏玉,突然覺得顏玉的視線落在她臉上。頓了頓,微不可查的乾嚥了一口口水。彼時,她心頭跳得厲害,手心都不覺發汗了。
顏玉右手邊並排的是府邸的老管家,身後跟着左孆和纖意,三人一步一個腳印的進了凃家三進的院子。
向娘子後退不得,只得認命的伸手取了一管掛在院子裡的掉色紅燈籠,提裙着迎了上去。
來了顏玉跟前,遲疑的扯着嘴皮子笑了笑,面上的笑容卻僵硬不已。
顏玉不在意的轉移了視線。
向娘子帶着她走到了院子中央。
凃家剛死了個媳婦,又迎來了一羣捕快,眼下連百里府的小姐管家的都往這小院子裡擠,撇去凃二和凃家的人,爲圍觀的好事者都覺得凃家將會有大變動。
事發突然,院子中央以老族長爲首的三位老人,都顯得不知所措。
還未等他們回過神來,顏玉身後的左孆突然上前一步,發狠的瞪着向娘子,張嘴便是先發制人:“向娘子,咱小姐知道你膽子小,可犯了事就往家裡躲可還是不成的!老夫人信任你,派你呆在咱們小姐身邊,你也不能倚老賣老,欺我們小姐心善!”
她這番話說得有技巧,既沒有表明丟東西的是顏玉,又表明了顏玉此次前來是想護住向娘子的,還給好事者傳達了個向娘子被老夫人“貶”職的信息。
若不是的了顏玉的提點,她如何能料到向娘子就是那偷了她家小姐的長命鎖,讓她擔心受怕,以爲事發後隨時都會被提上去頂罪的罪魁禍首:“咱們小姐相信你,你要提前回家,跟小姐打聲招呼不成麼?怎能偷偷摸摸的就提前回來了?如今老管家說咱們府邸丟了東西,你的嫌疑就大了……不過你曉得咱們小姐素來心慈,最不待見自己人受冤枉,硬是不顧夫人的反對,跟着這羣捕快一起跑來助你!”
顏玉也開口了:“向娘子莫怕。我也不好私自包庇自己的人,這話傳出去就不是心慈,而是縱容了……府邸今兒個回家的僕人只有向娘子你是最早的,府邸其他僕人都做足了盤查,只有向娘子你……”她點到爲止。
“我自然相信向娘子的!”柔柔地又補了一句。
向娘子仔細聽着這主僕二人的話,嘴角一抽一抽的,面上更是僵硬超級風流學生。
她何時偷偷摸摸回過凃家?她回凃家需要偷偷摸摸?
眼下雖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可這顏玉主僕也太能睜着眼說瞎話了罷,她倆在欺負她地位卑賤麼?
今個兒下午,她得了凃三寡婦所做不要臉皮的事後,一個下午都心神不定的。
除了早安,顏玉都是平日裡想見也見不着的人物,今兒個下午卻老在她眼前晃悠。幾句簡短的問候,無不藏着關懷備至。雖說心底對顏玉待她的態度轉變有點疑惑,但是那個時後,她心神已被凃三寡婦攪得亂糟糟的,哪還顧得上顏玉待她的轉變的態度。
不知是被顏玉的幾句話迷了眼,還是被凃三寡婦與凃二有染的說法迷了心神,總之今兒個是她第一回向如今的主子——顏玉告的第一回假。
顏玉思考了半響,而後微微點頭的模樣還在她腦海裡沒有抹去,怎的她才一回家,板凳還沒坐熱,顏玉就專程跑到她凃家,不冷不熱的換了個說法,而老管家和方長隨似乎對顏玉主僕倆的說法,深信不疑。
向娘子緩緩從左孆身邊繞過去,在顏玉站定,安靜的面容上神色更是謙遜:“多謝小姐體貼。”掃了不遠處那鋪頭一眼,“奴婢願意教大人搜查,請大小姐爲奴婢作證,待大人查完後還奴婢一個公道!”
向娘子朝左孆身邊繞過去動作,沒幾個人感覺到突兀,就連當事人都沒覺得向娘子先往自個身邊湊,而不是直接回應她家大小姐的話,有什麼不妥。
老管家應了一聲:“自然!”又道:“丟的飾物實在貴重,不得已才報了案的,還望向娘子見諒。”
老管家都這般說了,向娘子自然不會還有什麼不滿。
好事者越聚越多。
他們這些人都知道向娘子,京城百里府老夫人手下得力的人物,他們這平民窯方圓百里誰不知向娘子的大名。好些個還厚着臉皮找向娘子爲兒子女兒在百里府謀個好前程,只不過向娘子一概不理。
眼下向娘子不僅被老夫人“貶”職,還被府邸的管家懷疑犯了偷盜的罪行,偏這身着繡雙飛燕海藍色錦緞半臂褂子的小姐,硬是專門巴巴跑來爲向娘子開脫。
明月當空,凃家的屋頂上。
南門贏見向娘子面色從容,臨危不亂的樣子,就曉得這裡頭有貓膩。他雖未瞥見向娘子朝左孆使的小動作,但是向娘子大義凜然的模樣真真讓他恨得牙癢癢!再看他身邊的三師兄,就知道向娘子的把她袖子裡的贓物移了位置,基於她只靠近了左孆,那左孆就註定是要背黑鍋的丫頭了。
狡詐的目光微微一閃,南門贏突然笑得傾國傾城。
吊兒郎當的聲音出現在宋洛清耳邊:“好戲登場,咱也去湊湊熱鬧吧……再不去可要錯過了!誒,從前怎不覺得那丫頭不是個任人擺佈的主?”
不等宋洛清出聲首肯或是拒絕他的提議,南門贏就衣袂飄飄的飛下屋檐,隻身飛至凃家的院子外,拐了個彎,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凃家大門口。
宋洛清從懷裡掏出於汪掌櫃那隨手撈來的飾物,思慮半響,又隨手把那長命鎖與其他三樣飾物分開,又依次納入懷中,做完這些後,他先是愣了愣,而後毫無波瀾的面容上浸這一抹笑意。
比之南門贏笑容裡的傾國傾城,更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