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喪盡天良
幾個侍婢滿臉鄙夷不屑,站在廳堂下面聽候,卻無一人動彈。其中一個眉眼很精明的大丫頭,不以爲然地開口了:“二小姐放着身邊的人不使喚何若爲難我們這些丫頭呢!整日的院子裡粗使的活兒都做不完,現在還要打掃屋子裡的衛生,也太苛待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了吧!”
“就是啊!剛被休棄回來就擺小姐的款,也不看看自己現在的處境和身份!”其他的幾個僕婦低聲嘀咕着,完全沒把顧欣妍主僕仨放在眼裡。
春桃和秋菊氣忿不已,怒道:“不管怎麼說,二小姐是這院子裡的主人,支使你們這些下人做點兒事情,推諉使懶就不說了,嘴裡還不乾不淨的,到底是誰縱得你們如此放肆!”
“喲,別跟我們擺主子的款,你們倆和我們都一樣,難道還誰高誰低啊!二小姐的寢居本來就由你們倆伺候,不關我們的事!”
欣妍看着這些氣焰囂張的丫頭僕女,不怒反笑。她對其中領頭的那個僕婦招招手,說:“喂,那個穿青衣服的,你過來!”
那僕婦見欣妍專門點名找她,怔了怔,又不屑地冷笑:“二小姐有何吩咐啊!”
“吩咐不敢當!”欣妍一挑秀眉,冷聲道:“你們這麼拽,我都支使不動你們,哪裡敢吩咐你們做事!就是麻煩你去把王管家找來,就說我說的,這院子裡只留下我和春桃秋菊三人就行了,其他的都打發走!反正放在這裡不幹活也是擺設,我要你們有何用!”
這話一說出來,衆僕皆都變色。她們如此囂張也是吃準了二小姐的軟弱好性,沒想到回來之後竟然和以前判若兩人,說出的話犀利無比。這可比和春桃秋菊的吵嚷有用得多了!衆婢女僕婦都流露怯意,不敢吭聲了。
“快去吧!”顧欣妍提高腔調,已經露出怒意:“難道這也指使不動你們!你們是死的啊!好,我親自去找王管家,趕緊打發了你們,省得在我面前惹我生氣!”說罷,她就帶着春桃秋菊作勢要走。
“二小姐!”那些人急了,連忙攔住顧欣妍的去路,領頭的那個僕婦賠笑道:“二小姐消消氣,奴才們跟二小姐鬧着玩呢,哪裡敢不伺候!奴才們這就幹活去,有什麼活計,二小姐只管吩咐就是!”
顧欣妍抱起臂膀,睥睨着她們:“確定不讓我去回王管家辭了你們?”
“不不不……奴才們伺候小姐天經地義,哪裡敢有冤言呢!”
“就是就是,奴婢願意伺候二小姐,請二小姐支使吩咐!”
前後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那些侍婢僕婦的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讓春桃秋菊不服都不行,她們只顧着生氣和那些下人吵嚷,卻沒想到顧欣妍只是簡簡單單地幾句話,就使這些刁奴們服服貼貼。
欣妍擺擺手,示意她們倆別太崇拜自己,然後便開始吩咐重新登記花名冊,把整個院子裡的侍婢下人都統計了一遍。
其中,大丫頭一個,小丫頭兩個,僕婦二個,打雜的小廝一個。連春桃秋菊算上共計八人。
“以前老爺活着的時候,小姐身邊伺候的下人有幾十個,現在老爺不在了……”春桃有些感傷,這真是人走茶涼。
以前顧正山活着的時候,雖然不待見二小姐,但是好歹顧欣妍是他的嫡女,爲了堵外面人的嘴,場面情也要做足,因此在日常起居方面並沒有苛待顧欣妍。現在白秀鳳掌權,竟然如此明顯地裁減用度,連臉面情都不顧了。
顧欣妍冷笑一聲,道:“先不管她!容我幾日定定神,我自有辦法對付她!”
統計完了花名冊,顧欣妍從兩個小丫頭裡面挑了個看起來比較老實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香兒!”小丫頭答道。
“很好,你就在留在我屋裡吧,跟着春桃秋菊學着伺候我的飲食起居!”說罷,欣妍又讓另一個小丫頭蓉兒和香兒一起打掃室內的衛生,讓那個精明的大丫頭明月去打掃院子,另外兩個僕婦則到廚房裡準備膳食。末了,吩咐秋菊去看着火。
秋菊頓時會意,立刻跟着那倆僕婦去了廚房。
春桃跟在顧欣妍的後面審視參觀屋子,邊小聲地說:“小姐英明,奴婢也正在擔心那僕婦會不會在膳食裡面使壞,原來小姐早就防着她們了!”
“她們心裡不服氣,縱然勉強甘受我們的指使也會伺機使壞!讓秋菊盯着火也是迫不得已,等我立穩腳跟,立即把這倆僕婦換掉!”欣妍在屋子裡轉了一圈,這裡還算寬敞,建築也很精緻,只是年久失修看起來未免破舊些。打掃清潔之後,也算不錯的居所。
畢竟是左丞相府,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餘威仍在。
春桃親自去烹了茶,端上來,欣妍喝了杯茶水,覺得肚子更餓了。
香兒和蓉兒已經把幾間廳堂打掃出來,地板也用溼布擦了,蓉兒還乖巧地從院子裡採了幾枝迎春花插到了瓶子裡。
看着瓶子裡嫩黃的迎春花,欣妍不由怔住,不知不覺嚴冬已經過去,春天來了!
很快,倆僕婦準備好了午膳,秋菊親自盯着她們端上來,主僕仨人這才坐下吃了回府之後的第一頓飯。
提起筷子,秋菊不禁紅了眼眶。春桃不由打趣道:“傻丫頭,有飯吃,你還哭什麼!”
秋菊感慨地道:“沒想到我們回到府裡還能吃上飯!原以爲誰都不會管我們,
以爲誰都不會管我們,只能自生自滅了!”
“咳,”欣妍差點兒嗆到,無語翻白眼:“拜託,這個家是我的!記住,我們是主人,不是寄人籬下的可憐蟲!”
接下來的兩天,欣妍一刻都沒閒着,她讓春桃去外面打聽燕國的動靜,結果很快就聽說燕國攻打齊國的事情。另外,燕國跟風落雪的新政權並不和諧,因此兩國再無往日的親密,變得劍拔弩張,氣氛非常緊張。
“哈,他坐上皇位之後屁股還沒坐熱呢,就忙着攻打齊國想搶回他的夢中情人!”欣妍自嘲地笑着:“其實,他所做的一切,無論是娶我還是做皇帝,都是爲了冷香!”
“小姐,他待你如此無情,你就不必爲他傷心了!”春桃勸道。
欣妍推開了春桃送來的茶水,走到窗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淡淡地說:“所謂的愛情不過是生了一場大病,現在我的病快要痊癒了!”
“……”兩婢經常聽到她各種驚世駭俗的言論,都雷習慣了。
可是香兒卻被驚呆了,用看怪物般的目光看着顧欣妍。都說二小姐未出嫁之前膽小懦弱,實際上卻是截然不同的性格。而且這般言論,簡直聞所未聞。
“如此很好!”欣妍好像卸下一個包袱般輕鬆,說:“他忙他的,我過我的,互不干涉!”
只要燕歸的心思在攻齊上面,就不會有精力來樑國查探她的行蹤。否則,一旦被他知曉她逃回了孃家,恐怕又生事端。雖說燕歸跟風落雪的關係並不融洽,但是以他一國之尊若是想把她從滄州劫持回義陽,也不是件困難的事情。
暫時燕歸顧不上她,她終於可以放心過自己的日子了!但願他在攻齊的戰役裡被冷箭射死,那就更完美了!
欣妍發現自己真得很惡毒!原來女人薄情起來,比男人更甚!或者說,女人嫉妒起來,是最可怕的生物!她,也不例外!
一旦確定了自己的處境安全,欣妍就正而八經地規劃起自己的人生來!既然已經回來了,她就要拿回原本屬於她的東西。
“二小姐,你找我來有什麼事情?”王管家被香兒喊過來,進門就問道。
欣妍微微一笑,說:“我找王管家來是想問問府裡的一些情況,現在誰掌權誰管家?”
王管家考慮了一下,答道:“老爺去世之後,當然是二夫人掌權管家!”
“那是因爲我嫁去了燕國,現在我回來了,所以就不勞二孃操心,我可以親自管家!”欣妍挺胸昂首,自信滿滿。“請管家把族裡的長輩都請來,我要親自跟他們談談接管盤查府裡的帳目,還有把我孃親留給我的嫁妝拿回來!”
欣妍打聽過了,以前顧欣妍的生母曾經留下了一筆數額龐大的嫁妝,自從生母去世之後,這筆嫁妝就被白秀鳳給私吞了!現在她既然代替了從前的顧欣妍,當然也要奪回原本屬於她的東西!
“啊?你……你說什麼!”王管家好像看着怪物般看着顧欣妍,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要不就是顧欣妍的腦子出了毛病。
“看來管家年紀大了,耳力差!我說得不清楚嗎?”顧欣妍冷冷挑眉,說:“幫我召集族裡的長輩,要他們作主,讓我重掌府裡的大小事務!父親不在了,我這個嫡女當然要撐起整個家來!”
顧欣妍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她嫡女的身份,恰好封建社會最重視嫡庶之別,這也是欣妍制勝的最有利武器。
果然,王管家囁嚅起來:“這、這……二小姐雖然是嫡女,可終歸是女兒家,華少爺纔是府里正經的主子……”
“放屁!”顧欣妍大怒,道:“我是嫡姐,華少爺是庶出的弱弟,難道他還能滅過我的次序去嗎?”
“是是是!”王管家不由揩了把額角的汗,這管家是越來越不好當了!二小姐遠嫁一趟燕國回來之後,竟然像變了個人。不但性格變得凌厲好強,而且伶牙俐齒,句句抓理,讓人反駁不得。
“什麼?她這是要造反啊!”白秀鳳聽說了顧欣妍的要求,頓時駁然大怒,又跳腳又拍桌子。“我可憐她一介弱女,讓她住進府裡來,她竟然想鳩佔鵲巢,奪取府裡的掌權地位!做她的千秋白日夢去吧!只要有我一口氣在,她就休想得逞!”
“是是是,奴才也是這麼說的!可是二小姐說,她是府裡的嫡女,老爺去世了,她的地位最高……”
“放屁放屁!”白秀鳳快要氣瘋了,把茶碗都摔碎了。“老爺去世,府裡地位最高的……最高的當然是我的華兒!華兒是顧家唯一的男嗣,哪裡是她一個丫頭片子能相比的!這個家是華兒,輪不到她染指,想跟我奪權,門都沒有!”
“那就這麼去跟二小姐說?”王管家很爲難,畢竟他是多年的老管家。顧正山在世的時候對他倚重,現在顧正山去世了,他也算是老家臣了,怎麼處置這件事情關係到他以後在府裡的地位。
本來,這個家完全控制在二夫人白秀鳳的手裡,可是顧欣妍回來之後,跟從前截然不同,竟十分不好惹。如果顧欣妍執意跟白秀鳳相爭,還指不定誰贏啊。
“當然了,這件事情還有什麼可猶豫的!”白秀鳳喊完了,猶自不解氣,覺得自己該給顧欣妍一點兒顏色看看。“死丫頭,被休棄回來原本就是沒臉的事情,她不安份守已居然還想作怪!我原
作怪!我原本還想再給她聘一門婆家,現在看來還是趁早打發了她爲好!”
其實,這纔是白秀鳳答應收留顧欣妍的真正原因。雖然顧欣妍被休棄回來,但好歹是顧家的嫡女,長得也漂亮,她再隨便聘給京城裡哪個大官做續絃,也好幫襯着顧家恢復了些勢力。畢竟,顧家能夠恢復元氣關係到她兒子華兒將來的前途。
可是萬萬想不到,顧欣妍完全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而是變成了帶刺的玫瑰,扎手得很。這讓白秀鳳又驚又怒,不由惡向膽邊生。
“劉媽媽,你帶幾個有力氣的粗使婆子喚上幾個小廝,去把顧欣妍那個死丫頭還有她的兩個婢女用繩子捆了,不許給她們飯吃!先餓上幾日,等她們餓軟了身子,那時再看她的嘴硬不硬了!”白秀鳳獨斷專行,極爲跋扈,哪裡肯把顧欣妍這個孤女看在眼裡。在她看來,只要隨隨便便伸出根手指頭就能捏死顧欣妍。
“是,二夫人放心,這事交給奴才去做!”劉媽媽是白秀鳳的陪嫁乳孃,極爲忠心。對於這種欺壓孤女的事情更是極其樂意去做的。
劉媽媽帶了一行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了顧欣妍居住的儀錦苑,正巧遇到香兒蓉兒端着盆子從裡面出來,他們橫行直撞,把盆子裡的水也碰灑了。
“進去,不用多問,直接把人捆了!”劉媽媽率先闖進屋子裡,粗聲粗氣地吩咐道。於是,帶來的一干衆人強盜般一擁而進。
漂亮的珠簾被粗暴地拽斷,衆僕役氣勢洶揖地闖進內室廳堂,卻又頓住腳步,因爲他們看到廳堂裡竟然滿滿地坐着顧家的族裡長輩包括族長。
封建社會大家族裡面,族長的權利最大,往往可以決定很多大事情。尤其是像是顧正山去世,家裡只剩寡兒孤女,這種情況一般就需要族長出面安排府裡財產的分配以及分家等等事宜。
劉媽媽僵在原場,由於事情太過突然,絲毫都沒有心理準備,甚至她臉上囂張跋扈的神情都凍結在臉上,好像一個拙劣可笑的木偶。其餘的僕役都擺出了凶神惡煞的姿態,甚至都亮出了手裡拿着的棍棒和繩子。這冷不丁地對上顧家族裡的長輩和族長,都嚇懵了。
“劉媽媽,”顧欣妍早就等候多時了,她微微笑着站起身,說:“二孃沒親自來嗎?”
“呃……那個……老奴……老奴只是……只是來看看二小姐……過得怎麼樣!是不是缺什麼東西,想給二小姐及時送來!”劉媽媽倒是轉圜得很快,仗着臉皮厚,睜着眼睛說瞎話。
“喲,來看望我還帶着這麼多婆子僕役,還帶着棍棒繩子!”顧欣妍哈哈一笑,隨即斂了笑沉下臉,怒聲道:“你們如此興師動衆,未免也太看得起我這一介孤女了吧!”
“大膽!”族長狠狠一拍桌案,鬍鬚都氣得乍起來。“二小姐派身邊的丫頭去向我求救,說她二孃趁着她父親去世,要把她綁了賣進窖子裡!原本老夫不相信會有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發生,就帶着族裡的老哥弟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們還真是膽大包天!顧相爺屍骨未寒,他的遺孀竟然如此對待他的嫡女,簡直是毒婦!”
劉媽媽嚇得頓時跪倒,其餘的婆子小廝見劉媽媽跪倒了,也連忙集體跪下,抖若寒風中的枯葉。
另一位德高望衆的族中長輩站出來,低聲和族長商量了幾句,然後吩咐道:“把你們二夫人請過來,族長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