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沐霜睡得很香, 一夜無夢,很溫暖,很安心。可卻一直有東西撓她的臉, 她轉到另一邊, 那東西俏皮地跟隨過來, 轉來轉去, 沐霜就醒了。
睜開眼的時候天還矇矇亮, 叢林裡漂浮着一層青黛色的薄霧,清清涼涼的。原來是一片樹葉在微風中滌盪,來回飄過她的臉頰。沐霜將樹葉折回樹枝中, 想要起來才發現自己在張謹宸懷裡。
樹上的風些大,吹開了密佈的樹葉, 一縷陽光忽亮忽滅, 跳躍在張謹宸熟睡的臉上。
沐霜不想起來了, 她又躺回到張謹宸的胸膛上,靜靜地聽着他有力而沉着的心跳。
昨天張謹宸累壞了。近來他就忙得疏於睡眠, 又是突然意起匆匆過來這裡,到來之後又在山林中尋覓了很久。說上來,昨晚是他睡得最踏實安穩的一個覺。
良久,沐霜動了一動,想要換一個更好的姿勢, 朦朧中感覺有一對視線在她臉上。她眯着眼擡頭, 才發現張謹宸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 用那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不知看了多久, 是否是她動來動去吵醒了他。
突然的四目相對,沐霜有些不知所措, 兀然得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張謹宸的眼睛。良久,倒是張謹宸驀然地笑了:“醒了?”
張謹宸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掠過沐霜的心間,讓她爲之一悸。
沐霜頓時有些慌張,扭了扭身子要起來。
張謹宸按住沐霜的肩膀:“等等”,說着,用手爲她梳理了下頭髮,拉緊了外套。看到沐霜身上的外套被刮破了幾道口子,張謹宸的眼神低沉了下來,他突然抱住沐霜,將沐霜僅僅按在自己懷裡。
“怎麼了?”沐霜試探地問。他突然的這個樣子,讓她有些擔心同時又很暖心。
“沒事,就是想抱抱你。”分開後,張謹宸面色如常,撫着她的發安慰。
沐霜眨眨眼,不是很懂他。
季祁言一夜無眠,天還沒亮就醒了,給張謹宸打了幾個電話一直沒人接,他焦急又擔憂。他在學校門口站着,站了很久,望着沐霜消失的方向,希望能在晨霧中看到她的歸來,卻失望。他靠在校門的一棵樹上,慣性地往口袋裡找煙,伸手進去纔想起沒有帶煙來。
“給”張君承走了出來,遞給他一支菸,自己點了一支,丟打火機過去。吸了一口煙,說:“他們平安會回來的。”
像尋到了焦慮的決口,深深吸一口,決堤了。
“你說她會不會跟他回去?”指間的煙燒到了一半,季祁言望着湛藍的天,似是自問又似問張君承。
張君承轉頭看一往自視甚高的學弟,他從來沒有見到這樣沒有自信又彷徨的他,那個天之驕子不知何時因爲一個女人而如此形容落寞。
張君承吸了一口煙,看向別處:“要走的總會留不住。”
湛藍的天空逐漸變紅,被渲染成朝霞,太陽開始探出頭來。
季祁言指間的煙燒到了頭,他依舊夾在指間,望着升起的朝陽,喃喃說:“是嗎?”。
晨光下,一對人影進入視線,越來越清晰。男人摟着女人,擔心她被清晨的寒氣入侵,他的外套裹.着她瘦小的身體。男人寬大的外套在她身上卻沒有一點不合身的感覺,女人摟着男生的手臂,仰望着他,在對他說着什麼,男人揚嘴一笑。
他們身上的衣服都破爛了,倒像一對互相扶持的夫妻,而事實上他們曾經就是。
楊君承還是開了口:“他們回來了。”
季祁言淡淡地應了聲“嗯”,纔像是想起了走向朝他們走過來的兩人。
沐霜被張謹宸裹得像一隻熊,其實陽光出來已經沒有那麼涼了,可他還一意孤行。沐霜甩了甩手,搞笑地和張謹宸說自己像唱戲的,張謹宸好氣地笑。
沐霜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使張謹宸變了性子,竟然會做這些常人做的俗事,她有點緩不過來,但想想也許是在遠離塵世的地方,張謹宸也變了性子。也許回去就不會這樣了,所以就算心裡有疑惑,也要暫時放下,珍惜這短暫的幸福。
“沐霜,有沒有什麼事?”季祁言跑過來,近了才發現沐霜多處被割傷,這一遭肯定受了不少苦。他心疼,卻又不能拉到她到他身邊瞧了清楚。他緊張地續問:“有沒有哪裡難受的,讓莫醫生給你看看。”
“我沒事。莫醫生回來了?陳離好了嗎?”沐霜問。
昨晚她已經問了張謹宸陳離的情況,張謹宸開車過來,他的車給另外一個和沐霜他們一起來的人開着送陳離去縣城醫院,莫醫生也隨車過去。
沐霜把張謹宸的外套脫下來給張謹宸,往學校走。
“莫醫生先回來了,今天有他的課,另外一個人在那裡陪着陳離,他在你有什麼傷也可以簡單處理一下。”季祁言隨着沐霜走回學校,邊走邊看着沐霜說,想要看清她有沒有哪裡受傷。
“沐霜,陳離的傷已經醫好了,就是需要觀察幾天,山裡的孩子都比較堅強,過幾天就沒事了。倒是你,如果有什麼要說出來,要不然陳離知道了會心存愧疚。”楊君承也跟上來,與他們走回學校。
走到校門的時候,沐霜才發現張謹宸沒有在她旁邊。她回頭,發現張謹宸就站在他們剛纔的地方看她,就那樣平靜地看着她,沒有要過來的意思。
陽光已經有些強烈了,他站在光的方向,揹着光,陽光很刺眼,沐霜看不清他的表情。一陣風來,吹得校門旁的樹葉颯颯作響,沐霜一抖擻,感觀和理智頓時喚醒了。難道剛纔的幸福真的只是短暫的奢侈,昨晚只是個夢,早上一路回來說的話都是幻聽嗎?
沐霜想過去,想去張謹宸旁邊,就不會顯得他站在那裡那麼不真實,可邁不開腳步。
他們,從來都是她走向他。
“走吧。”季祁言心疼這樣的沐霜,不願再看着她這樣的神情。
是該走了,沐霜狠下心轉身要走,可模糊的視線裡,那個影子似乎動了,在朝她移動。沐霜釋懷一笑,燦爛地微笑着迎接他過來。
張謹宸走近了,沐霜跑過去,摟着他的手臂:“我帶你去看看學校好不好,學校後面不遠的地方有一片草原,晚上看星星可美了,我們一起去看。”
沐霜和張謹宸經過季祁言時,季祁言聽到了後面的話。他看着他們依偎在一起的背影,面部再也不會做出什麼表情,只是愣愣地看着,看着他們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直至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楊君承輕輕地拍了拍季祁言:“走吧,我們回去。”
沐霜帶着張謹宸逛了學校一圈,學校很小,很快就逛完了,她帶張謹宸去她睡的屋子。
古代男子不能入女子的閨房,因爲那是女子最私密的地方,只有丈夫才能進去。就像現在的女生喜歡帶愛的人進自己的房間,因爲那一方面說明她很在乎你,另一方面是她想要男生看她住的地方,想要男生了解她,更重要的是她已經把你當做最親密的人。
沐霜住的屋子很窄,只有一張桌子一張牀,桌子是平時改作業用的,季祁言給她從教室搬回來的課桌。
沐霜讓張謹宸坐在桌邊,給他到了一杯水。壺裡有熱水,水還有餘溫,是早上季祁言給她煮的,她回來正好也可以喝了。沐霜知道張謹宸不會在洗漱前喝水,便又去擠了牙膏給他,因爲洗漱都是在屋裡,所以只能讓張謹宸將就,牆角有個洞,能讓水流出去。
沐霜拿了盆,對張謹宸說:“你先刷牙,我去接水進來我們洗漱。”
張謹宸這時候正蹲在牆角刷牙,聽到她說話便轉頭過來應了一聲。沐霜看着張謹宸蹲着刷牙的樣子,穿着破破的衣服,很不像他,很想笑,是那種幸福的笑。此刻真的覺得很幸福,他們就像一對小夫妻,屋子雖然很窄很舊,卻盛着濃濃的幸福。
洗漱了之後,沐霜給張謹宸和自己弄了一些早餐過來,白粥加榨菜。
沐霜邊吃着邊和張謹宸說着這裡的小事,講着她怎麼給小孩們上課,講着這邊的孩子多麼可愛,滔滔不絕,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就像以前他們每個早上一般。張謹宸聽着她說,不用他說話,只要靜靜地聽就好了,偶爾看不過去了幫她擦擦嘴角的飯漬。
其實沐霜心裡很怕,怕她一停下來張謹宸就要說她不想聽的話,然而張謹宸還是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有話要說。
沐霜再想逃避卻還是躲不過,她閉上嘴,內心也閉合了,她低下頭,真的不想面對。之前放開得很灑脫,那是有自己的驕傲,可這次再見面,已經放不開他。
張謹宸握着她的手,確切的說是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他的雙手護着她的雙手。
張謹宸平靜地說:“沐霜,我需要回去,那邊現在很需要我,一個月後你回去就都處理好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好好的在一起,沒有危險,沒有利益糾紛,我就能給你你想要的家。
張謹宸將沐霜摟進懷裡,後面那句話在心裡對她說。
“真的嗎?”沐霜在張謹宸懷裡擡頭看他:“你這一走還能回到我身邊嗎?”沐霜不敢想太多,好怕他這一去不能回來找來她,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找他了。
“嗯,那邊完事了之後我就來找你,如果你喜歡這裡我們就不回去了,到時候我們在這裡住下來。”張謹宸靠近沐霜,抵着她的額頭,真心誠意地許她未來。
“只要在你身邊就好,哪裡都可以,或者你跟着我,我們哪裡都去,不要再離開我,好不好?”沐霜乞求。來這裡更多的是逃避,如果有張謹宸在身邊,去哪裡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