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痛失名額

痛失名額

莫斯科飛往北京的航班上,何翩然正認真讀着報紙。

她開場動作的照片幾乎佔據整個體育版面,誇張的八個大字就排版在她的臉邊。

“公主加冕,只待封后。”

距離她奪冠已有五天時間,居然還能在報紙上找到她的消息。

更何況只是一個青年比賽。

她放下報紙,勝利帶來的百感交集早被下賽季升組後的諸多安排取代,何翩然發覺時間太快,而她要做的事還有太多。

下賽季晉升成人組後,新節目編排很可能是和兩個師姐一同去美國投奔名師編舞,這樣的機會不可多得,也是成功的必經之路,她躍躍欲試,掌心都開始溼熱,一想到三個人能並肩奮鬥,原本對新賽季熱切的憧憬變得更加迫不及待。

這時,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手臂。

一個有着典型斯拉夫面孔的男人興奮地對她手舞足蹈說着什麼,周圍幾個鄰座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何翩然不懂俄語十分窘迫,只能微笑應對。

“他在說很崇拜你,想要一張你的簽名照。”這時,鄰座一個學生模樣的中國女孩友好地幫她翻譯。

沒有想到會在飛機上遇到粉絲,她急忙點頭同意,男人興奮地掏出身上亂七八糟的本子煙盒還有抻平自己的襯衫,讓她每個上都簽了名才肯作罷。

“我也看了電視直播,你的表演太精彩了,”女學生模樣的姑娘伸出手,“我叫林凡,在俄羅斯做交換生。”

“你好。”何翩然笑着和她握手。

林凡是俄語專業研究生,這次回北京是去一家國際媒體應聘記者。

何翩然答應她做一次專訪,作爲她應聘的敲門磚,兩人交換了手機號碼,期間一個空姐也認出何翩然,與她合照留念。

這些都是她始料未及的事,然而等她走下飛機進入機場才發覺,飛機上的那些只不過是小打小鬧。

幾十個全副武裝的記者見她出現便餓虎撲食般圍上來,將她和隊友隔絕阻斷。

……

“翩然,作爲中國第一個世青賽女單冠軍,你有什麼感想嗎?”

“你的藝術表現力成熟穩重,是天生的還是曾經專項訓練過?”

“你今年十六歲,有沒有想過面對發育關的問題?”

……

陳教練因爲世錦賽緊接着世青賽,所以馬不停蹄直接從俄羅斯飛去了美國帶隊,何翩然還不知道怎麼處理一夜成名的後遺症,只得笑着艱難前進,直到雙人滑的胡教練發現她的窘境前來解救,她才得以脫身。

“翩然,這次世錦賽女單你的師姐周雪盈和葉子瑤全軍覆沒,下次世錦賽中國女單隻得到一個名額,你們三人都是陳正歌教練的弟子,對此你有什麼評論的嗎?”

一個記者不顧胡教練的阻隔硬是將錄音筆遞到發怔的何翩然嘴邊。

全軍覆沒?

直到坐進車裡,何翩然耳邊還回蕩着記者的問題。

周雪盈和葉子瑤雖然不是世界一流,但水平一直穩定,兩人的節目都是大牌編舞維克多昆西的作品,只要不出大問題,保住歷年來兩個世錦賽名額還是綽綽有餘。

這樣的結果實在讓她錯愕。

世錦賽昨天比完女單長節目,所以報紙還沒來得及報道,記者得知的一定是最新消息,陳教練和隊裡一起回來還得是男單和表演滑之後。

她既擔心師姐又牽掛教練,也爲那唯一的名額緊張不已。

街景在車窗外飛速倒退,就像她曾經的追求和人生,是那麼倉促至極。

何翩然緩緩蜷起十指,她忽然意識到,眼前的景象更像是稍縱即逝的機會,飛快溜走,一去不回。

只要能靠競爭爭取到機會,努力和堅持總是最好的選擇。

回到訓練中心,她按照計劃洗澡倒時差,第二天準時到冰場訓練。

隊裡的成年組都仍在美國比世錦賽,青年組剛比完世青賽在放假,偌大冰場,只有何翩然一個人與平常一樣,嚴格執行着陳教練制定的訓練計劃。

一連三天都是如此。

第五天,風塵僕僕的世錦賽選手們在夜裡才抵達中心,大家都是倒頭就睡調整時差。這次雙人成績比去年進步很多,拿回一塊銀牌一個第四名,明年世錦賽雙人得到了三個參賽名額。男單也是表現出色,兩名額穩穩到手。

而女單和冰舞折戟沙場,損失慘重。

冰舞的一對老將這次失誤十分嚴重,本來有機會刷新歷史進入前八名的水平最後也只拿了十五名開外。

女單則丟了一直以來穩妥的兩名額,名次也跌到歷史最低谷。

何翩然去幫忙搬行李時周雪盈和葉子瑤都冷着臉,沒有讓她搭手。

這幾年國家隊女單沒什麼好苗子,新人上來的只有何翩然一個,今年她即將進入成年組,沒人會想到,有一天三個同門師姐妹要面對爭搶一個名額的局面。

三人都是陳教練的弟子,但周雪盈和葉子瑤是成年進入國家隊後才轉交陳教練,而何翩然從十歲起,就跟着陳教練。

何翩然覺得很累,她希望自己的世界裡只有花滑,重生一次,好不容易纔有追逐夢想的機會和條件,在有限的運動生涯裡,做任何其他的事對於她來說都是一種浪費,但有些問題卻無法逃避。

更何況她是真的擔心陳教練和兩個朝夕相處的師姐。

其實師姐此刻的心情,她再清楚不過,曾經的自己無數次體驗,所以知道現在她們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休息和沉澱。

她回到房間打開電腦,想看看媒體對這次世錦賽的評論。

果不其然,雙人發揚優良傳統,男單突破在即值得期待,冰舞不疼不癢少人問津,而女單,則承受着全部批評。

這些批評中,大部分評論員將矛頭指向陳正歌。

有些人認爲陳正歌能力不足,當年身爲運動員成績也不突出,水平有限自然難出高徒。也有人自以爲是將矛頭指向一些內部問題,還有人老生常談體質問題……

最讓人驚心的,還是一個國內體育名嘴的微博。

“伯樂難有,毀人不倦者常在,女單多年沒有成績,一個何翩然只是巧合,我們應該放眼長遠,救救翩然,不要讓她毀在庸師手中,讓一朵剛剛綻放的蓓蕾還未等完全開放就零落成泥!”

何翩然“啪”的一聲扣上電腦,胸口彷彿壓了塊巨石,喘不出氣。

她完全沒有料到,非議的中心竟然是陳教練!

陳教練兢兢業業,自己能有今天的成績和他的指點分不開,最重要的是,他將自己的學生保護的很好,一切涉及到花滑以外的問題全部解決得毫無後顧之憂,讓她們能沒有任何負擔地去追求花滑之夢。

可現在的指責全都圍繞着他,何翩然只覺得這些毫不清楚情況就妄加評論的人都荒謬至極!

一夜難眠,第二天,她早早去了冰場,果不其然,陳教練和往常一樣正在給他們整理配樂光盤。

“教練,”她兩步跑了過去,“膝蓋好點了嗎?”

近了她才發覺,陳正歌原本比同齡人灰白的頭髮又多添了斑駁。

“都是讓你嚇得,早就好了。”陳正歌笑了笑,“我看了你的表演滑,不錯,就是滑行的用刃得再扣一扣。”

何翩然想問問他領導有沒有找他談話爲難他,卻被他打斷。

“對了,”他板起臉,肅容說道,“你的體能是個問題,以後給我加練,現在這個計劃表先暫時用着,我給你擬個新的出來。”

“都聽你的,可……”她剛想再說,這時,周雪盈和葉子瑤走了進來。

陳正歌讓何翩然先上場熱身做幾組跳躍,她知道教練的安排必然有道理,沒再多說,滑上冰面。

刀刃一旦觸冰,外界的干擾便不存在,她摒除雜念認認真真完成跳躍,休息間歇陳正歌在場邊招手喚她。

回到現實中,她清晰地感到自己的些許焦慮。

周雪盈和葉子瑤顯然剛被訓了一頓,蔫蔫的,十分沮喪。

陳正歌一貫如此,比賽出錯太多回來檢討技術問題時,鐵面無私,嚴肅可怕。

“不論如何,這個賽季也結束了,咱們得看下賽季,下次世錦賽還早,那一個名額你們拿成績和狀態說話,誰也別多想,練出來纔是自己的東西。還有,下個月開始編舞,雪盈、子瑤,我覺得你們還是得跟着昆西,他給你們倆編了三四年節目,也清楚你們的技術和表演特點,至於翩然,等我和王主任商量商量再說。”

日常訓練開始,今天的冰場格外安靜,三個人不再像平時一樣休息時說說笑笑,氣氛冷凝。

訓練結束後三人默不作聲地在場邊收拾裝備,何翩然開機才發現,林凡給她打了十幾個電話。

她急忙回電,林凡要約定採訪時間,何翩然心不在焉,只讓她安排在週六日晚上,平時各項訓練密集,沒有空閒。

掛上電話,就聽身邊一聲冷笑。

“冠軍就是不一樣,還沒升組,採訪就來了,估計過兩天就該出自傳了吧?”

葉子瑤看都不看她,說完挎上包離開。

何翩然知道越解釋越麻煩,索性什麼也沒說,低着頭,繼續整理。

“翩然,你別放在心上,子瑤這次失誤自己着急,說話衝了點。”周雪盈年紀最大,更成熟穩重,可笑容卻沒有平時自然。

“我知道,”何翩然笑了笑,“謝謝盈姐。”

同一個項目,一個人參賽得到前二名拿三個名額,前十名拿兩個名額,只要進入自由滑但沒前十就是一個名額。

兩個人或三個人蔘賽,兩人(三人取成績最好的兩人)名次相加小於等於十三,三個名額,小於等於二十八是兩個名額。

明年是索契奧運年,中國隊雙人拿到兩個名額,冰舞木有(可以參加奧運落選賽),女單兩個,男單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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