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藥師還抱有一絲希望:“監軍怎麼說?”
活女沉着臉回道:“軍令如山,還能怎樣?”
郭藥師以爲這是不想幫忙的託辭,其實活女說的是真心話。曾經,他是宗翰的愛將;曾經他和父親大人是宗翰最後的奇兵;唉,一切都過去了,父親大人連同無數的兄弟慘死在宗磐那廝的刀下。出人意料地是,他活了下來,宗磐格外開恩,他的家人也保住了性命,儘管失去了榮耀,甚至還可以過原來的生活,只要不把所謂的榮譽當作一回事就行了。他不知道宗磐爲什麼不殺掉他,那樣他會舒服得多;他一直在尋找一個戰死沙場的機會,也許機會就在眼前了。
郭藥師喟然一嘆:“郭某服從軍令!尊使回去,請轉告大王,念在老臣爲國效忠多年的份上,給老臣的兒子一條活路吧!”
這時候再好的計策都沒有用處,他只能沿着別人爲他選擇的道路走下去,即使前面不遠處就是死亡。當初如果能夠當機立斷,聽從胡閎休的勸告,即使做不了顯赫的貴族,還是能夠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還可以做富家翁嘛!現在,唉…
使者一笑:“郭侯說的哪裡話來!大王正在從各地調集兵馬接應郭侯,就等着您得勝的消息了。”
說完,遞給活女一封信:“這是從上京轉來的家書,在下差事都辦妥了,就此別過!”
信使去了,郭藥師不敢耽擱,將常勝軍都帶上,殺出城去。
城門關閉,活女冷笑着發佈命令:“奉左副元帥軍令——查看郭藥師家產,不許放走一個活人。”
要做的就是抄郭藥師的家,將涿州城內的軍需物資運回南京,當然動作要快,否則可能會遭到宋軍的攔截。活女隱隱猜到了宗固的用心:大戰在即,象郭藥師這樣的反覆無常之輩,吃勁兒的時候,在他們背後捅上一刀子,絕非不可能啊!要想有所作爲,先得把這個毒瘤子挖掉。郭藥師是死定了,宋軍不會饒了他,回到南京結果只能更慘!
郭藥師心神不寧,剛剛離城十里,就聽到後面傳來了喊殺聲。回頭一看,煙塵四起,騎兵天降,不好,中了敵人的埋伏。郭藥師本就不想來,是被宗固硬逼着來的,現在回頭,回去也有個交代。於是馬上下令:“後隊轉前隊,給我殺出去。”
這是一廂情願,也要對面的將軍肯於答應。領隊的將領不是別人,正是從萬里之外的交趾趕來,接任捧日軍團都指揮使的李顯忠。能出任第一主力捧日軍團的都指揮使,當然是大喜事;來了一看,兵源素質、武器裝備、領軍將領,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更是喜歡的不行了。但是,他馬上就發現,岳飛的影響無處不在,一干將領頗不服氣,如果不是岳飛起了大作用,他不一定能鎮住這些人。只能慢慢靠時間來沖淡一切,也只能依靠時間他才能讓整個軍團接受他,讓他們變成自己的兵。大戰開始,第一主力的任務居然是策應,實在是鬱悶。他正帶領中軍,在涿州城北面轉悠,忽然得到消息:涿州城的守軍出動了,人數還不少,足有一萬人呢!
報信的探馬笑得非常燦爛,他一定是把那些人當成了死人。這就是捧日軍團的兵,充滿了自信、驕傲、榮譽的戰士,不管怎樣,他帶領這樣一枝軍隊鏖戰沙場,已是不愧此生。要收服軍人的心,方法很簡單——勝利。
繞過涿州衝殺過來,面對回頭來戰的敵軍,李顯忠冷靜地下達命令:“停止前進!火龍箭營,備戰!”
四個火龍箭營,士兵們紛紛下馬,兩人一組,做好準備。
“第一輪齊射,射!”
陽光遮蔽了烈火,卻掩蓋不住喧囂的黑煙;箭矢以閃電般的速度射進敵軍騎兵陣中。戰馬還在向前飛奔,主人已經成爲了那枝離弦的箭兒;主人還在努力地靠近敵人,戰馬卻摔倒在地,發出聲聲不甘的嘶鳴;平原上無遮無蓋,處於衝擊陣型的常勝軍,第一次遇上火龍箭,第一次見識了這恐怖的殺人利器。一個營齊射是五千枝箭,四個營就是兩萬枝,相當於兩萬名弓箭手在戰場上殺戮,宋軍騎兵手上的克敵弓一樣的恐怖,而可憐的常勝軍士兵就是一個個移動的靶子。躲閃的空間是有限的,總不能將旁邊的兄弟撞翻,那麼……
“都統,怎麼辦?”士兵們驚惶地詢問,郭藥師一臉的蒼白,他不知道敵軍到底有多少隻發射筒,他們衝到敵軍陣前,需要跨過三百步的距離,一味猛衝還會有多少人活下來?向後退,轉向也不是那麼容易,而且是將自己的後背交給敵人射,死的一定會更快!
“都統,後面殺來宋軍!”
這一下問題簡單了,只能向前衝!
“弟兄們,生在一起,死在一塊,衝!”
手下這幫兄弟,很多人已經跟了他十幾年,一起打仗,一起搶錢,一起玩女人,象今天這樣,一起逃命的時候可是少之又少。
宋軍紅龍箭兩輪齊射完畢,又是一輪神臂弓、克敵弓的齊射,然後抽出戰刀,跟隨在帥旗後面,向前衝殺。
大刀平伸,隨着戰馬的衝擊勢頭,一下子將兩名敵軍砍落馬下,李顯忠大喝一聲:“捧日軍團李顯忠在此,哪個與某一戰!”
“捧日軍團★★★在此,哪個與某一戰!”
捧日的兵從來就不缺乏膽氣,齊聲怒吼,聲威如神。
先前在紅龍箭打擊下,損失慘重的常勝軍,兀自困獸猶鬥,保護着郭藥師,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
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只聽對面一聲怒吼:“背嵬軍張寶在此,投降不殺!”
“投降不殺!”
李顯忠留了一手,將最精銳了背嵬軍留在後面,果然收到了奇效。無數的火紅從四面八方圍上來,兄弟們還在喊:“都統,跟他們拼了!”
郭藥師苦笑着搖頭:“我們奚族人不能拼光了,能活下一個是一個。投降吧!”
李顯忠與宣毅軍團都指揮使牛皋並轡同行,牛皋挺着大肚子,好像一座小山在移動。
“瞧瞧抓住了什麼?”牛皋來到俘虜面前,看到郭藥師,“老小子,老小狗,老狐狸,郭藥師!”
“正是在下!”郭藥師還要保留一點最後的尊嚴。
牛皋直接從馬上撲下來,騎在郭藥師身上,揮起拳頭就打:“老子揍你不忠,揍你不義,揍你不孝,揍你反覆無常,揍你殘殺無辜,揍你……”
連打十幾拳,聽聽沒了動靜,試試鼻子還有氣,暴怒之下又是一拳:“揍你裝死不像男人。”
常勝軍的士兵還要上來幫忙,被砍倒幾個,終於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牛皋起身,拍拍手,啐上一口:“你他孃的怎麼就不死呢?像你這樣混賬無恥,祖墳冒綠煙的東西,揍你都嫌髒了我的手!”
說完,轉向李顯忠:“你搶了我的功勞,現在讓我出了氣,咱兩清了。”
李顯忠笑道:“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欠我點什麼呢?這個虐待……”
“什麼虐待,你們誰看到了?”牛皋大咧咧地問。
周圍的士兵全都搖頭,牛皋又是一陣大笑:“都是好樣的,知實物有眼力。打完仗,有一個算一個,都到我的大營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好不好?”
“好!”聽到喝酒,士兵們的都來了勁頭。
郭藥師被俘虜們扶起來,還沒站穩,只聽外面一陣嘈雜:“讓我進去,我要見郭都統。”
真是有趣,找人找到俘虜營來了。
一名小廝哭着跑進來,跪在郭藥師面前:“都統,全家都被殺了,東西搶光了,房子被燒了。我們該怎麼辦啊?”
從小廝斷斷續續的敘述中,郭藥師知道了城裡發生的事情,進而想到遠在南京的家人,萬念俱灰,了無生趣,“哇”地一口鮮血噴出,氣絕而亡。
牛皋不信,不相信這麼無恥的一個人會這樣死?上來檢查一下,喃喃道:“死了,真他孃的死了。可惜,徐徽言、成閔那兩個混蛋過不着癮了!”
忽地想到一件事情,牛皋揪起小廝的脖領子,凶神惡煞一般問道:“說,城裡還有多少金兵?說錯一個字,老子扒了你的皮!”
“跑了,都跑了!”小廝嚇得只剩下一口氣,一句話說得忒費勁了。
牛皋將人扔在地上,與李顯忠打一聲招呼,率領一隊騎兵,向涿州城殺去。
親兵在一旁嘟囔着:“佔領涿州,應該是我們的功勞……”
李顯忠拍拍小傢伙的肩膀:“什麼你的我的,都是咱們大宋軍隊的。命令:第三軍留下打掃戰場,我們走!”
金國從涿州城撤走,一種可能是積蓄力量,整軍再戰;另外一方面,死守燕京。守燕京需要更多的人馬,那麼,只要埋伏到半路,就不會一無所獲。於是,李顯忠率領捧日軍團向燕京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