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何報德,聽得仁聲
郝然說道:“我是嚮導,路線我來決定,就按這位老鄉說的路走。”
另一名救援隊員道:“那我們至少要明天下午才能到,當天就沒有辦法往回撤,又得在山裡過一夜,這麼算下來,那些人就等於在山裡呆了五天了。”
郝然:“五天就五天吧,不是野外探險遊嘛,就讓他們好好感受一下!直接穿過去雖然快,但確實危險了些,天黑之前很難到達,陡坡上又不好宿營,萬一夜裡再來一場暴雨就很麻煩了。……我們也不必太着急,先保證自己的安全才能救人,多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再走吧,反正也知道他們的狀況了,沒什麼大問題。”
郝然讓大家坐在路邊野草上休息,與成天樂聊了起來。成天樂問道:“我看見那個登山探險隊的時候,他們正在給110和119打電話,語氣很不善啊。”
郝然淡淡一笑:“有些孩子從小到大,爹媽長輩都圍着他轉,哪怕出一點問題都急得要命,以爲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呢。走出家門,還以爲其他人都應該像他爹媽那樣待他呢。就算是爹媽,也不能那種啊?要是我家孩子,是純粹欠揍;不是我家孩子,更是找抽。”
成天樂:“聽你的語氣,好像很窩火啊?”
郝然:“不是窩火,我犯不着跟他們一般見識,就是說實話而已。其實他們已經聯繫上我了,幾個小時前我在山頂上接過他們的電話,走下來之後就沒信號了。看來他們又給110和119打電話,我能想到都是什麼語氣、說的是什麼話。這種事情已經見多了。我既不因他們生氣,也不會爲他們傷心。”
成天樂看着赫然道:“因爲職責所在。你才進山來救人嗎,你是警察還是消防武警?”
郝然搖了搖頭:“都不是,我是志願救援者。這幾年自稱驢友往山裡鑽的人非常多,險情時有發生,經常需要人去救援更需要嚮導。有人成立了志願組織,參加這種搜救,既不是工作也沒有報酬。”
成天樂怔了怔道:“聽你的意思,看那些人並不是很順眼,爲什麼還要做這種志願者呢?”
郝然:“有人確實不是故意的。就是遇到了意外的麻煩,需要救援。而更多人真的是自找的,態度還非常不好,認爲誰欠他們似的。就算是官方組織的搜救、參加的是公職人員,他們也是人,也會遇到危險。我參加這個志願者組織的主要目的,就是帶救援隊進山,儘量不讓他們在路上發生意外,想保護的是救援者、做救援隊的嚮導。”
成天樂點了點頭道:“你對山野很熟悉?”
郝然:“談不上熟悉。我就是在這種環境里長大的。……這位先生,聽您的口音,不像這裡的老鄉啊?”
成天樂呵呵一笑:“我確實不是本地人,也是徒步入山的遊客。”
郝然:“那您的本事不小、膽子也不小啊。”
說完這句話他站了起來。沿來路走回到高處,救援隊也跟着他一起重新登上了山頂。又有手機信號了,郝然撥通了那個探險隊領隊小楊的電話。通知對方救援隊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具體位置,將在明天下午到達。吩咐小楊一定要照顧好隊員,就在原地等待千萬不要亂跑。
成天樂就跟在後面。他的耳力能清楚的聽見話筒那邊傳來的聲音。小楊一邊接電話一邊把最新消息轉告給探險隊員們,只聽有個姑娘的聲音吼道:“什麼?明明就在對面那座山上,明天下午才能到!他們是幹什麼吃的?有這樣磨磨蹭蹭的救援隊嗎,是來救援的還是來旅遊的?楊領隊,把電話給我,我要當面投訴他們……”
那邊的領隊小楊忍無可忍的喝道:“人家是來救援的,我們纔是來旅遊的!就在對面山上,說的輕鬆,你自己倒是過去啊?”說着話他把手中的電話給掛了,並沒有讓那姑娘拿去和救援隊通話。
野外搜救義務志願者郝然,帶着救援隊在山裡繞了一圈,夜間找了個安全舒適的地方宿營,第二天下午沿着平緩的山脊到達了被困人員所在的營地。驢友們終於盼來了救星,很多人激動的熱淚盈眶,那受傷的女孩又忍不住放聲大哭。救援隊帶來了食物和藥品,他們終於可以吃頓飽飯了。
進山已經四天四夜了,被困了快三天,他們當然想趕緊離開。可是救援隊的嚮導郝然看了看天色道:“天已經快黑了,夜裡是沒有辦法趕路的,最適合的宿營地就在這裡,先休息,明天日出後再走。”
有一個膀大腰圓的小夥,就是那受傷姑娘的男朋友,很不滿的“挺身而出”道:“我們已經在這裡已經等了兩天多了,也休息了兩天多。有人受了傷,必須趕緊回去接受醫治。天不是還沒黑嗎,能走多少路走多少路唄!”
郝然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們是在這兒歇了兩天多,而搜救隊是在山裡面走了兩天多,他們需要休息。要是現在出發的話,走不遠就得宿營,沒有合適的地方,你讓大家怎麼過夜?”頓了頓又道,“你女朋友的傷勢我看了,沒有大問題,也不會留下殘疾,暫時先忍一忍吧,我知道怎麼用最快的速度把你們帶出去。”
第二天出發的時候,又暴發了一場衝突。救援隊員製作了一副簡易擔架,擡着那摔斷腿的女孩撤退。其他隊員們自己走,身邊有救援隊員摻扶。前天給110打電話的那位女孩不幹了:“就不能多做一副擔架嗎?我也走不了了!”
郝然漠然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的腿不是沒摔斷嗎?這裡不是公園,是泰山深處,擡着擔架走沒路的地方,擡擔架的人和坐擔架的人都很危險,能走得動就儘量自己走。我們是救援隊,又不是你家僱的傭人!”
那女孩怒道:“我的腳扭了,一隻鞋也沒了,怎麼走路?”
郝然:“我看見了,你的一隻腳用衣服包着呢,確實走不太遠,現在就換隻鞋吧。”
現場就有鞋,領隊小楊商量了幾句,從擔架上那受傷的女孩腳上脫了一隻鞋。姑娘卻搖頭道:“我的尺碼比較大,穿不進去。”
郝然接過鞋,拿小刀把後幫裁開一條口子,扔給那姑娘道:“尺碼也差不了多少,這樣就能穿了。……乾瞪眼看着幹什麼,自己穿吧,多大人了,難道還要別人幫你穿鞋?再給你根棍,自己拄着也就能走路了,再找個人扶着你。”他又遞那姑娘一根折斷的樹枝當柺杖。
姑娘看着那隻被割開了的鞋,彷彿很委屈,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緊接着委屈又變成了憤怒,有些歇斯底里的朝郝然吼道:“有你這樣的救援隊員嗎?我要投訴你!……我的腳扭傷了,我要坐擔架。”
郝然冷冷說道:“不想自己走也可以,這就去跳崖摔斷一條腿,然後我揹你的下山。跳崖的時候小心點,別摔死了。”
這話簡直等於火上澆油啊,那姑娘已氣急敗壞,揮起樹枝就朝郝然打了過來。郝然也沒躲閃,樹枝打在肩膀上啪的一聲斷了,他彷彿也沒生氣,只是問道:“你需要吃藥嗎?”
不知道爲什麼,周圍的氣氛彷彿變得凝固了,凝固的令人感到壓抑。驢友們本應該上前勸說的,此刻卻悄悄遠離了姑娘一些,而那些救援隊員們好像也很清楚郝然的脾氣,只站在不遠處默不作聲。
只有那姑娘還沒反應過來,指着郝然哭罵道:“你居然敢這麼欺負我,是警察還是消防,我不僅要投訴你這個敗類、這個渣子,還要讓你……”
郝然很平靜的打斷她的話道:“你這是在罵我嗎?”
姑娘:“罵你怎麼了,你敢怎麼樣,你敢打我嗎?你打呀!你打呀!告訴你,我是……”
話沒說完,就被一聲脆響所打斷,郝然上前一步揮手給了她一巴掌,右手結結實實扇在她的左臉上。看他的表情並沒有什麼生氣的樣子,出手也毫無徵兆,彷彿不是在打人而是揮手趕走了一隻蚊子。而那姑娘卻被原地打的轉了一圈,倒地又翻了個跟頭坐在地上,可想而知這一巴掌的力量有多大,但她卻沒有受別的傷。
姑娘長得挺水靈挺漂亮,臉龐又白又嫩,此刻半邊臉以幾乎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浮現出五個清晰可見的指印。姑娘被打傻了,坐在那裡一時沒反應過來。郝然卻轉身道:“投訴我幹什麼?我是搜救組織的志願者,不屬於哪個部門,我救了你也不需要你這種人感謝,你應該去法院起訴我。……走了走了,沒什麼熱鬧好看,快出發吧。”
他真抽了那姑娘,然後就像沒事人一般指揮救援隊以及受困的驢友離開露營地出發,太陽此刻剛剛升上遠山的樹梢。領隊小楊把那隻鞋重新放到了姑娘身前,彎下腰小聲說了幾句什麼。姑娘就似突然醒過來,打了個激靈,趕緊穿上鞋跟着隊伍一瘸一拐的走了,連哭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