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說話,準備轉身回自己的臥室。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心軟,如果現在心軟了,等待我的將是無止境的麻煩,而且身在異國他鄉,難不準就直接被別人魚肉了。
“蕭彧現下何處?”我問一旁的子瑤。
“在部署驛館周邊設防。”
我沒有說話,點了點頭直接離開,不去理會身後的昭然和狐偃。
“靜女!”昭然在身後大喊。
不耐煩地轉過身,卻看到昭然淚流滿面,心**了一下,眼神平淡地看着她:“昭然,有些事可爲,有些事不可爲。”
“靜女,他現下若出了這個門,必死無疑。”
“我知。”我、淡淡地回答她。
“可是,是我害了他。”昭然一直擋着狐偃的路,不讓他離開。
“人各有命。”不想陷入又一個漩渦,如今我本來就是泥菩薩過江而已。
“不,靜女,你救他,你乃吳國的王后,只有你能救他。”昭然的眼神裡充滿了哀求。
看不到狐偃的表情,但是能夠看到他的雙肩微微地顫抖。我知道,此刻只有自己能救他,可是救了之後呢?這個處處是陷阱的時代,我該怎麼做?
“家父是被誣陷的。”狐偃這個時候轉過身看着我,眼神清澈且堅毅。
長廊裡面,我們四個人就這樣僵持着,風吹動大家的髮絲,紛紛揚揚,迷了我的雙眼。生或者死,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是,佛沒有告訴我,我該如何
沉浮,如何抉擇。
“靜女,你救他。”昭然拉着狐偃來到我的面前。
狐偃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我,他很瘦,很單薄,可是此刻卻顯得格外高大。
“王后!”蕭彧突然走了過來,打破了現在的僵局,讓所有的人都回過神來。
稍微側了下頭:“何事?”
“屬下懇請王后救下狐偃。”蕭彧對着我深深俯身。
我有點詫異:“你知狐偃?”
“原本不知這個兄弟乃是狐偃,剛剛纔聽到,可是狐偃的大名卻很多人知曉。”蕭彧看向狐偃的眼神裡充滿了欣賞:“狐犯之將軍乃俠義之士,在鄭國聲望頗高,鄭王恐其功高蓋主,欲
加之罪何患無辭。狐偃,十四歲上陣殺敵,十六歲獨自領兵,至此,戰無不勝。狐家歷代忠良,皆死於戰場,如今卻被鄭王如此相待,實在讓人寒心。”蕭彧的話沒有讓狐偃的神色有一絲波
動,或許家變已經讓他變得麻木。
這時,所有的人都看着我,就那樣看着我,我在心中思量,知道此刻根本不能意氣用事,可是看着他們祈求的目光我竟然覺得愧疚,罷了,罷了,甩了甩廣袖:“留下罷!”,丟下這三個
字轉身離去。
本來要出去逛街的,被這樣一打攪又泡湯了。
“請醫者好生治療狐偃,另,讓蕭彧找人幫他易容罷,以免多生事端。”我靜靜地喝着茶,對子瑤吩咐。這個時候的習武之人都會一點易容,這倒不難。
“諾!”
子瑤出去了一會就又進來了。
“辦好了?”我擡頭看了她一眼。
“然!”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繼續喝茶。
“昭然公主求見。”下人的聲音剛落下,昭然就一陣風一樣跑了進來。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理睬,依然不動聲色的喝茶。
“靜女,今日之事多謝了,他日離開鄭國,我將自行帶狐偃回國。”昭然蹲坐在我的旁邊,親暱地依偎着我。她這樣決定是怕狐偃給我帶來麻煩,畢竟他的身份比較尷尬和特殊。
“隨你!”淡淡地丟下這兩個字。
“靜女,你可惱了?”昭然看着我,眼神可憐,實在讓人難以生氣。
“無!”我瞥了她一眼。
“那晚間我們出去遊玩可好?”她立刻又喜笑顏開,還真是小孩子心性,時刻不想着玩耍。
“不行,晚間實有不便,明日白天罷,你先下去休息。”
“晚膳我與靜女同食可好?”昭然的聲音充滿期盼。
“恩。”我衝她扯了一個笑容。
她開心地離開了,我擡頭看了一眼子瑤,她會意地點了點頭。
晚膳用的很簡單,昭然一直十分聒噪,我只是附和地點點頭,應付一下她。不久之後,她就打着哈欠離開了。她一離開,子瑤立刻給我換了裝扮,然後蕭彧馭車,帶着我們離開,馬車來
到一處安靜的院落,尤卜從裡面迎了出來。
“見過王后。”尤卜態度恭敬地立在一旁,我仔細看着他,他不再是當初那個打碎了夷玄公子的吃食就哭泣的小男孩,他能夠爲我撐起一方天空,也變得成熟了,眼神越來越像子澗,或
許這就是成長吧,殘酷且無奈。
衝他點了點頭,然後一起入了大殿,我直接坐在首座上,他們依次坐好。
“都安排好了嗎?”我看着尤卜,直入主題。
“然,在鄭國已經置辦了十五家店面,客棧、飯館、衣飾、米糧、賭坊、妓院,囊括各個方面。”尤卜神色嚴肅。
“恩,很好。”我的嘴角浮現一絲笑容,是的,這樣很好:“對了,你先到鄭國,可知狐偃之事?”
尤卜聽後把狐偃的事一一道來,基本上和蕭彧講得差不多。我沉思了一下,然後看着蕭彧和尤卜:“只有這些?”
“我聽鄭國子民講,鄭國的士兵似乎對狐家十分忠誠,這也是鄭王最擔心的事,即使是現在,狐偃也能夠一呼百應。”尤卜娓娓道來,越聽越開心,狐偃還真是不簡單啊,我就是要他不
簡單。
“蕭彧,狐偃此人好生招待,隱蔽些,不能讓鄭王有所發覺,如若。。。”接下來的話我沒有說出來,微眯着眼神思考,如果發現了呢?魚死網破還是犧牲掉狐偃?
突然驚覺,這個時候我竟然想着把狐偃當做棋子,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學會了利用人,也會了爾虞我詐。緊抿着嘴脣,廣袖下使勁地掐着自己的胳膊,我變了,變得唯利是圖,這個發現
讓我難以接受。
“王后,怎地了?”子瑤關切地看着我。
我平緩了呼吸,調整了一下坐姿:“無事!”
突然一隻信鴿飛了進來,蕭彧飛身抓住了信鴿:“王后,蕭曦有信言,點絳門總舵在吳國已定,待王后歸國後可視察。”
“恩,讓他萬事小心,莫要讓吳王有所覺察,大家的身份定要保密。”我在心裡琢磨,死士的人數畢竟少,只能自保,若要成大事,必須要有自己的兵力,可是現在兵力談何容易。
晚上回去的時候,心裡一隻在思考這些,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第二天到了和昭然約定的時間,她竟然破天荒的沒有來,我也沒有在意,準備自己出去。
“王后,蜀王后下了帖子,邀王后前往。”一個侍者拿了帖子過來,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蜀王后?在腦海中仔細搜索,竟然沒有任何印象。當初蜀國王宮夜宴的時候似乎也沒見過這個
蜀王后,如今卻邀請我前去,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因爲要見蜀國王后,子瑤又替我裝扮了一下,一襲金絲黑袍,袍子上的鳳凰栩栩如生,似乎要揮翅而去。我邁着輕盈地步子走進蜀王后的院落,整個院落幾乎看不到人,十分安靜,安靜
的十分奇怪。
站定在門外,看見大廳的首座坐着一個穿着一身火紅色袍子的女人,眼神冷清,臉色蒼白,那紅色的衣服襯得她陰森恐怖,我的步子竟然停頓了,邁不出去。子瑤緊緊地貼着我,伸出手
臂相扶,我這纔有勇氣邁出腳步。
“蜀王后。”我打了一聲招呼,直接坐到她旁邊的榻几上,子瑤寸步不離地跟着我。
她側過頭給了我一個微笑,那笑容讓人覺得很冷,我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寒顫。
她衝我舉了舉手上的酒樽,然後一飲而盡:“多謝吳王后賞臉。”
我看着她,沒有動几上的酒樽,在沒有弄清楚情況的前提下,我不想讓自己陷入任何危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不知蜀王后邀我前來所爲何事?”我伸出手指在几上敲打着,一下一下地,就像要敲入別人的心裡。
“夷玄公子可好?”蜀王后突然眼波流動,柔情似水,夷玄公子四個字從她的嘴裡出來,就像在訴說一件甜蜜的事情,她不知不覺帶上的笑容也讓人覺得溫暖。
敲打着幾面的手指停頓了,定定地看着她。原來是爲了夷玄公子,舊情人?我按兵不動,繼續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幾面,大廳很空曠,只能聽見嗒嗒嗒的聲音,緩慢而有節奏。
終於收起了手指,心一動,微笑地看着她:“夫主甚好。”
感覺她的表情瞬間扭曲,笑容和溫情不再,整個人變得更加蒼白,就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我有點同情她。愛上了夷玄公子就是愛上了惡魔,只能墮落,沒有救贖。
“我不好,他竟然甚好。”她緊捏着手掌,手指關節泛白,她的脣也已經被她咬得流血了,我沒有動,只是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
過了很久,我已經沒有耐心了:“蜀王后,如若無事,我先行離開了。”
她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我沒有理她,帶着子瑤快步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空洞,臉色慘白,就像是一具屍體,沒有靈魂。
沒有心思在外面逛,直接回了驛站,剛進門昭然就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靜女,你怎地不等我就出門?”語氣嬌嗔,面若桃花。
“我去見了你嬸嬸,怎地?你也要見?”我戲謔地看着她。
她恍然大悟,馬上低下了頭:“我以爲你逛街去了。”
我笑了笑,繼續往前走,昭然加快了步子來到我的身邊:“你見嬸嬸爲了何事?不會是告訴她狐偃。。。”
“否!”我打斷了他的話,原來她還真是怕她嬸嬸:“對了,你知曉你嬸嬸的事嗎?”
“嬸嬸經常呆在後院不出門,我很少見她,叔叔(蜀王)一直沒有子嗣,嬸嬸這次也是爲了叔叔挑選姬妾,充盈後宮,爲蜀國繁衍後代,否則嬸嬸應該也不會出門。”昭然嘟着嘴巴說着這
些。
蜀王一直沒有子嗣?這似乎不太尋常了,哪個王不是後宮佳麗無數,至今無一子嗣也太奇怪了吧,難道蜀王不行?我搖了搖頭,蜀王看起來人高馬大的,不像不行啊。
“你嬸嬸愛着紅袍?”我試探地問了一句。
昭然立刻像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恩恩恩,嬸嬸每日都着紅袍,甚是喜愛紅袍。”
我不禁又打了一個寒顫,想起她那張臉就讓人覺得心裡不舒服。
“狐偃現下如何?”我換了一個話題。
“昨晚一直髮熱,今早好些了。”昭然順口就答出來了。
我壞笑地看着她:“難怪今日未到,原來一直在照料狐偃。”
昭然的臉馬上就紅了,氣急地看着我:“誰照料狐偃了,我沒有!”
“我又未說你,你何必對號入座。”說完之後我直接離去,留下生悶氣的昭然在原地。
夷玄公子的舊情人,看來,今天還是有收穫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