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總是做噩夢,夢見孩子離我遠去,夢見他的笑臉血淋淋的,夢見他的哭聲和喊聲。我在夢中內心絞痛,無法自拔,我的神經變得異常的脆弱。
“皇后,皇后。”
睜開眼睛,外面已經大亮了,我才知道又陷入了夢魘。勉強撐起身體,看了一眼子瑤:“何事?”
“陛下稍後就到。”子瑤的擔心地看着我。
我揉了揉僵硬了臉頰,扯出一個笑容看着子瑤:“無妨,扶我起來更衣罷。”
“諾!”
一襲紫色的袍子加上厚厚的胭脂,掩蓋了我臉上的蒼白。
“陛下駕到。”
夷玄公子一身明亮的黃袍,就像是太陽的光輝,瞬時照亮了我的房間,我衝他盈盈一福:“見過陛下。”
他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看向身後。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走進來一個白鬍子老頭,似乎在哪裡見過,我眯着眼睛,努力回憶。想明白之後,緊捏着拳頭,是的,這個老者我認識,就是在蜀國的那個醫者。夷玄公子直接帶了醫者過來,我勾了一下嘴角。
“替皇后把脈。”聽不出夷玄公子的情緒。
“諾!”老者行了一禮之後就看向我。
我看着夷玄公子冷笑了一聲,到旁邊的榻上坐好,把胳膊放在几上。醫者在我手腕下放了一個軟軟的墊子,然後把手輕輕地搭在我的手腕上。
幾乎都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這一刻我竟然不害怕了,或許當事情發生的時候只能選擇面對。
“恭喜陛下,王后有喜,已有三月。”醫者面帶微笑。
我看着夷玄公子的臉,不放過他的任何表情,只見他輕輕地皺着眉頭,緊抿着嘴脣,眼睛微眯着,不知道看向何處,久久纔開口:“退下。”
“諾!”醫者離開了。
夷玄公子看了一眼身邊的宮人,那些宮人都魚貫而出,連子瑤也被帶了下去。整個大殿只剩下我與他,我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他的?”我從夷玄公子的語氣裡聽到了隱忍的殺氣。
“是!”含笑看着他,因爲我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如果不知道如何面對,那叫微笑吧。
他走進我,來到我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我:“打了罷,孤可以當一切都未發生。”
我擡起頭,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時至今日,陛下覺得我們還有必要繼續麼?你已貴爲皇帝,是否可以放我離去。”
“似乎,當日你與我約定,若剷除了周天子,孤纔會放你離去,莫要忘了。”
“我。。。”竟然無法回答他,是的,當日的確答應與他一同剷除周天子,可是現在的情況,我想起介之,想起肚子裡的孩子,感覺到無措。
“怎地不說話了?”夷玄公子咄咄逼人。
“我,現下我已是一顆無用的棋子,陛下留我在身側就不怕我倒戈相向?”
“孤竟然敢留下你,就不怕。”
“放我離去可好?我好累?”我懇求他。
他沒有回答我,轉過身不去看我,邁步離開:“休想。”
晚上我睡得很不好,突然被一陣淒厲的哭喊聲吵醒。
“子瑤。”
“皇后!”子瑤立刻掌燈。
“外面怎地了?”我睜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着子瑤。
“皇后,早些休息罷。”子瑤過來替我攏了攏被子。
哭聲還是沒有停,撕心裂肺,聞着傷心,聽者落淚。夜很靜,這樣的聲音顯得格外的陰森恐怖,我看着子瑤:“到底出了何事?”
子瑤嘆了一口氣:“高氏的孩子沒了。”
轟。我腦袋嗡嗡直響,有點沒有回過神來,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喃喃地說道:“怎地沒了?”
“不知。”窗戶被吹開了,哭聲更加悽慘,子瑤轉身去關窗子。
我微微側頭看着那跳動的燭火,悲從中來,女人的戰爭,波及的往往是脆弱的孩子。
最近我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夷玄公子自從那次來之後一直沒有過來,只是醫者會經常過來看一下我的情況,順便還會開些保胎的藥,不過那些藥我從來不吃,
韓兆偶爾也會過來,帶來介之的消息,然後會給我一些藥讓我按時服用,說這是介之的意思,能夠保住胎兒。每次拿到韓兆的藥我都十分欣喜,會告訴肚子裡的孩子,他的父親愛他。
“皇后,皇后。”突然衝進來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
子瑤立刻擋在我的面前,悄悄地對我說:“是高氏。”
我定睛一看,的確是高氏,只是她的衣服髒亂不堪,頭髮蓬鬆着,像雞窩,臉上畫着亂七八糟的妝,讓我實在難以聯想到之前那個囂張跋扈的高氏。
“放肆!”子瑤低聲呵斥。
高氏頓時像被驚嚇一樣,撲通跪在了地上:“妾身見過皇后,妾身魯莽了。”一邊說着話,一邊不停地磕頭。
我與子瑤對望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詫,看見高氏的額頭流出了血,子瑤不忍心,上前扶起高氏,她唯唯諾諾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怎地如此模樣,陛下見着了可就不好了?”我皺了下眉頭。
“陛下要見我了嗎?”高氏頓時歡欣鼓舞。
“你打扮漂亮些,陛下自會見你的。”
“可是,她們都說陛下不要我了,孩子沒了,陛下不要我了。”高氏說着說着就哭了。
“先回去罷,陛下會見你的。”我突然沒有力氣去應付這些。
“你騙我,你們都騙我。”高氏突然紅了眼睛大喊。
我衝着子瑤擺了擺手,子瑤就壓着高氏離開,剛開始還使勁地掙扎,到了最後卻只能嗚咽,快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尖叫:“是管亦微,是她,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兒,我可憐的孩兒。。。”
很長很長時間都能夠聽到高氏的哭喊聲,我的心良久才能夠平靜。外面的太陽十分毒辣,這種天氣實在讓人憋悶。看着明晃晃的太陽,突然眼眶泛紅。想起了公子糾,想起了姬濯,他們都死了,即使到現在我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他們怎麼突然就死了,那麼鮮活的人突然就沒了。
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公子糾,那個溫柔的男子告訴我他要婚娶了,那個對我說心不由己,情難自禁的男子要和別的女子結婚了,而我只是他的過客。
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姬濯,那個妖媚的男子,神情凝重,他肩負起了國家的重任,最後也只落得一個國破家亡的下場。
一直以爲他們會一直在那裡,即使不見,他們也在,可是突然那些人就都不在了。
想起了昭然,想起了侯爺姬璟,甚至想起了文殊公主,國家不在了,他們呢?流落在哪片土地上?
“皇后,子澗來信言有人找皇后。”子瑤從外面進來,額頭有細密的汗珠。
我詫異地看着子瑤:“誰?”
“子澗未言。”
我點了點頭:“你去請旨,就言我欲前往道觀爲孩兒祈福,望陛下應允。”
“諾!”
子瑤晚上回來的時候,說夷玄公子同意了。我不禁皺了下眉頭,會不會太容易了。
“皇后,早些休息罷,子澗已經安排好了。”子瑤關了窗戶,來到我的身側。
在牀上躺好之後卻一直睡不着,睜着眼睛聽外面的風聲。
突然人影一閃,我立刻從牀上坐了起來。兩個蒙面人立在我的牀前,我本能地往後退,警惕地看着他們:“何人?”
其中一個蒙面人緩緩地拉下面巾,一陣雪蓮的香氣襲來,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眼眶泛酸。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神哀傷且激動。我們兩個就這樣隔着一個牀默默地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主人,我去外面把風。”是韓兆的聲音,他說完一個閃身就不見了。
“靜女,隨我離去可好?”介之的聲音哽咽。
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然後又睜開:“現下形勢如何?”
介之坐在牀邊,長臂攬我入懷:“管他形勢如何,我帶你離開,去無人知曉我們的地方隱居。”
我的心中竟然有絲絲的甜蜜:“真的可以嗎?”
他竟然笑了:“恩,可以。”
心飄飄蕩蕩似乎終於有了着落,滿心歡喜,可是想起強大的夷玄公子,又變得失落:“可是天朝?”
“君父現下還健在。”他撫摸着我的頭髮,很溫柔。
“我們如何離開?”我開始在心裡盤算起來。
“子澗不是已經安排了麼?”他的話讓我眼神明亮,讓我看到了希望。
“是你找我?”我開始還以爲是昭然。
“恩。”
“你真厲害。”
“那是當然。”
“明日你進道觀之後,我會派人僞裝成你,你則隨我們離開。”
“金蟬脫殼?”
“聰明。”他吻了一下我的額頭,然後摸着我的肚子:“你能感覺到他嗎?”
我的手撫在他的手上,看着他微笑地點着頭。
“謝謝你。”介之的聲音變得暗啞。
我抽回手,緊緊地抱着他。
“主人,該走了。”韓兆突然出現了,我羞死地把頭埋進介之的懷裡。
他狠狠地抱了抱我,然後快速起身,我不知道原來介之的武功也這麼好,一直以爲他只是一個柔弱的病人。要出門的時候他突然回頭看着我,眼神不捨:“等我。”然後與韓兆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夜無眠,早上子瑤進來的時候看見我坐在牀邊十分的驚訝。
“替我梳洗。”我神色愉快地走下牀。
“諾!”子瑤詫異地看着我。
收拾完畢之後,剛準備出門,來了一個不速之客,管亦微。
我冷冷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姐姐,陛下說你今日去道觀,天下初定,我正想爲吳國祈福,已經向陛下請旨了,陛下就讓我與姐姐一同去。”管亦微笑得很燦爛,很陽光,那樣的笑容很刺眼。
既然是夷玄公子同意的,不能貿然拒絕,只能點頭答應。不過在路上的時候就一直在想對策,反正管亦微只是一個閨中小姐,手無縛雞之力,到時候如果撕破了臉皮,直接讓子瑤給辦了,省得麻煩。
馬車當中,管亦微一直看着我的肚子:“姐姐懷孕幾個月了?”
我沒有理他,只是低着頭喝茶,苦茶雖苦,可是心裡卻十分甜蜜。
“在鄭國時怎地未曾聽姐姐提起?”管亦微語氣刻薄,看着我的肚子,眼神充滿了憤懣。
重重地放下茶杯,撫摸着自己的手指:“如何?想說甚就說甚,如此遮遮掩掩又爲哪般?”
見我臉色不善,管亦微卻也沒有多言,只是那眼神中充滿了嫉妒的火焰,想到夷玄公子,我不禁搖了搖頭,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眼光啊,不知是品味太差,還是運氣不好,他那後宮裡怎麼個個都是極品,真是讓人惋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