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四處皆兵,如臨大敵。
原是邊境守卒趕來,通緝賊子,且,趙武也至,魏絳一邊說着那夜情況,一邊領着他急急進了邑宰府的寢室。
兩日了,賊子沒有消息,孫周暈迷未醒,可是急壞了衆人。
趙武來到榻前,見着他蒼白的面孔,眉頭微皺,心中即怒又傷,表神格外嚴肅。
在他眼裡,他是溫潤如玉的公子,是睿智的君王,也是有情有義的丈夫,而此刻,這般人物,卻躺在榻上,毫無生機,他倒希望,他能睜開雙眼,以那種防禦而挑釁的目光看他。
他們是君臣,也算良友,更是情敵。
趙武緊緊揣着拳頭,目光深沉。
魏絳說道,“傷口深,幸爾沒傷要害。”
趙武頜首,鬆開拳頭,旋爾出了屋,魏絳跟在其後。
“可有消息?”
魏絳搖搖頭,“子襖帶着衆卒,追尋而去。”
“辛美人……”
魏絳又道,“那女子不是美人,想必早被刑午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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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武聽言,閉着眼,須臾,猛的睜開,咬牙道,“刑午,真小看了他。”
魏絳也怒,“此番,若不是他,我們早己救得美人,君上中了他的奸計,此人是故意引君上前往,意在取君上性命。”
說着眼眶一紅,有着深深的自責。
兩人皆沉默不語,正在這時,邑宰跑來,“兩位大人,子襖回來了,擡着欒書的屍首。”
兩人大驚,迅速出了院。
來到大廳,見其廳中,擺着一具屍首,以白布掩着。
趙武看向子襖,子襖身上本有傷,爲了追擊賊子,帶傷而出,兩日兩夜,早己透支,此刻靠在一士卒身上,見了趙武,立即正了身,推開士卒,來到他面前。
“屬下未能保護主子……”他聲音哽咽,“屬下在郊外,發現了老賊的屍首。”
趙武立即來到屍首面前,挑開白布。
片刻,他垂下雙眸,屍首慘目忍睹,但依稀能辨認是欒書無凝。
只聽子襖說道,“屬下等人追至郊野,見一隻野熊正在啃噬其屍……屬下查過,老賊被利器所傷而亡,身上傷口有數十道,致命一劍,乃頸部,被割斷了脖子。”
“何人所爲?”
子襖搖搖頭,片刻又道,“或是那夜,黑衣人所爲,他們緊逼欒書,若非如此,君上恐怕……。”
子襖不敢想像下去。
“黑衣人?”
“嗯。”子襖道,“約十數人,武藝高強,定是訓練有素的死士,我被刑午所捆,也是他們救了我。”
趙武頜首,起身喃喃道,“想不到,欒書竟落得這般下場。”
“這倒便宜了他,依他之罪,滅九族也不過也。”魏絳在一旁恨恨的說着。
衆人皆憤然。
“先擡下去,等君上醒來,作處置。”趙武吩附。
欒書被擡走,他心中又一陣噓籲,欒書也算一代勇將,曾叱吒沙場,又在朝上呼風喚雨,卻死得這般悽慘。
他並非同情,而是有所感嘆,權利的魔力,便可讓人瘋狂至此。
辛夷若知,心裡的恨該放下了吧。
只聽子襖又道,“趙將軍,主子未醒,這裡便由將軍做主,屬下再帶兵追擊刑午,不把此人擒拿,無臉回來見主子。”
說完,正欲大步離去。
“子襖。”
趙武即時阻止他,“你身上有傷,先去醫治。”
“這點傷算什麼,屬下受得了。”
“且慢。”
子襖一想要贖罪,置生死於度外。
趙武嘆了口氣,來到他面前,“爾等只想刑午出了城,可有想過,他或許還在城內?”
衆人皆驚,魏絳說道,“然,欒書被發現在郊野。”
衆人點頭,趙武又道,“魏大人與我說了當夜情況,刑午先離,欒書是因突然而至的大火,才失去蹤跡?”
“然。”子襖道,“我親眼所見。”
“如此,他們並非就在一起。”趙武道,“這兩日,子襖出城數裡,皆無發現,卻忽視了城中搜查。”
幾人恍然大悟,邑宰上前道,“臣立即下令,城中嚴查,每一戶也不放過。”
“我隨你一道去。”子襖說完,與邑宰出了大廳。
趙武分析未錯,刑午與餘下的數人,正在城中一秘室中。
這間秘室是陳公所準備,以防萬一,未想,果真有了用途。
辛夷看着面前的食物,毫無食慾,她挑眉看着,面前做小廝打扮的少年,此人面生,不似欒書那些武士,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一覺醒來,便在此處,她知是刑午給她下了藥。
一連兩日,未見他的身影,並非爲他着急,而是被囚於這裡,四面皆牆,暈暗無比,僅一支燭火,她不知時日,不知晨夕,就如當初大牢之中,她猜測必定發生了什麼,欒書呢?又在何處?她無從得知,這種煎熬快讓她發瘋。
“刑午在何處?我要見他。”
來人說道,“主子交待,過兩日會來見姑娘。”
“哼。”辛夷冷哼一聲,“如此,這些東西你拿走,除非他來,否認,我便不吃。”
來人一窒,無奈只得退下,然,食物仍放在屋內。
次日,此人再拿食物進屋,仍見幾上放着昨日之食,心中有些不滿,卻又不敢埋怨,因主子早有交待。
他嚅嚅脣,想着此事,是否要告之主子,聽聞主子極爲看重此女。
他正欲退出,辛夷突然問道,“你喚何名?”
“昊。”
“你是刑午的護衛?”
“然。”
辛夷不免詫異,刑午的護衛怎在此?她擡頭看他,“我以前怎沒有見過你?”
昊道,“一年前,我纔到主子身邊。”
“哦。”辛夷點點頭,上下打量他一番,暗忖,此人倒是憨實,她想了想,“你把食放下,與我說會兒話,困於此處,實在鬱悶不己,待心情好了,我自然會食。”
昊聽言,暗喜,如此也好,免得給主子添了麻煩,於是把食盒放下後,筆直的站在一側。
辛夷裝模做樣,拿着勺子,攪着碗裡的米粥,突然嘆了口氣,“不知何時才能離開?……楚國的木槿開花了吧?”
“木槿要秋季纔開花。”
“哦?”辛夷低聲道,“我記錯了時日,我阿母也是楚人,曾說,楚國的木槿甚是漂亮。”
昊難得的笑了笑,“等姑娘到了楚國,可趕上木槿開花之時。”
“嗯。“辛夷點頭,“你可知,楚國何處觀木槿最佳?聽聞夏姬最愛木槿。”
“主子府邸就種植大片木槿,姑娘去了,自是能見。”
“刑午在楚國還有府邸?”
昊有些自豪的說道,“曾是莊王賜予夏姬,如今楚王一直爲主子保留着。”
“哦,刑午能得楚王如此愛戴?刑午與楚王是什麼關係?”
“他們是……”話到嘴邊,昊趕緊噤聲,有些狐疑的看着辛夷,見她不作聲色,繼續攪着碗中之食,面色有些難看,似猜到她的用意。
“姑娘這是向在下打聽消息?”頓了頓,心中不悅,語氣也寒了幾分,“姑娘己有兩日未進食,姑娘便不擔心自己的身體?”
辛夷暗歎一口氣,知不能再問出什麼,乾脆把勺子一扔,“讓你家主子來。”說着,把几上的食物,一一推翻在地。
“你?”昊臉色一變,辛夷看也未看他一眼,起身來到榻上,“出去。”
昊漲紅着臉,怏怏而出。
屋子很快安靜下來,辛夷知道,刑午的身份並非一個細作那般簡單。
可嘆,她怎麼試探都問不出來,如此,這一切只有等他現身,他總不能把她關一輩子。
未料,很快來有人來見她,卻是陳公。
辛夷甚爲詫異,她與陳公有三年未見。
“姑娘,另來無恙呀。”
陳公笑眯眯的坐在幾側,滿目慈祥的看着她。
辛夷對他的印像還不錯,以前在刑府,魚與衆奴欺負她,刑午裝着未見,只有他肯爲她說話。
想不到兩人再次見面,竟是這樣的情景。
辛夷行了一禮,於陳公面前坐下。
陳公捊捊鬍鬚,笑道,“數年不見,姑娘長大了,也知禮數了。”
辛夷聽言,有些尷尬,想到幼時,陳公給刑午授課,她不滿陳公佔用了刑午的時間,竟把陳公的竹簡,偷出好多,一把火燒了,陳公雖未怨她,她卻被刑午狠狠責罵一頓,最後還是陳公代她求情。
思此,不由得嘴角露出笑容,臉色微紅,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陳公細細打量着她,接過小廝遞來的食盒,放在她的面前。
“聽聞,你己兩日未進食,若讓城主得知,他該難受了。”
辛夷聽言,回過神絲,迎上他的目光,“刑午爲何不來見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爲何在這裡?欒書呢?又在何處?”
她急切而問。
陳公卻是不慌不忙,爲她盛了一碗肉湯。
“城主受了傷。”
“受傷?”
辛夷心頭一緊,“他可有事?”
陳公瞟她一眼,“你還是關心他,如幼時一般。”
辛夷不想多做解釋,此刻,她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陳公又道,“城主被擒,我等便一路跟隨而至,你們進驛店那日,我也在,並與城主取得了聯繫,城主與欒書周旋,得其信任,欒書身邊武士不離身,且個個身手不凡,我等自認不是對手,便商議,在欒書飲食中下毒,然,以防萬一,若失敗,便是一死,於是決定先讓你離開。”
“因而,迷暈了你,剛把你送出,便被欒書發覺……”頓了頓,“一場大戰再所難免。”
“所以,他受傷了,欒書……逃了?”辛夷瞪大着雙眼,迫不及待的問道。
“然,他受了重傷,卻不是欒書所爲。”
“什麼?”辛夷不懂。
只聽陳公又道,“你們的形蹤被孫周查覺,他便領兵衝進了驛店。”
“你說孫周來了?”辛夷簡直不敢相信,突然抓住陳公的手。
陳公點點頭,“君上來了,不顧一切,下了死令,欒書衆人一個也不放過。”
陳公嚴肅的看着她,眉頭緊皺。
辛夷不明其意,“不顧一切,下了死令?”
“驛店被圍,箭如雨,我等數位護衛皆喪於箭下。”
聽言,辛夷抓着陳公的手,嗖的一下放開,她凌厲的眼神看着他,“你是想說,孫周不顧我的性命?強攻而入?”
“姑娘聰明。”
辛夷冷笑一聲,“我不相信。”言畢,上下打量着陳公,“你與刑午皆如此,挑撥我與孫周的關係,如今我是孫周的美人,你說什麼我都不信,我要見他,你最好放我出去。”
陳公聽言,臉色一暗,“事實便是如此,你可以不信,外間傳言,國君考察新政而至,突遇賊子……考察新政是假,捉拿逆賊是真,然,你若說他是因爲你,老夫卻不認同也。”
辛夷氣得咬牙切齒,爲何每人都這般說他,她不語,偏過頭,不打算再聽。
那知,陳公又道,“城主廢了全力,我等護衛死了數十人,護着他逃出來,孫周仍不放過,四下收索,分明是想至城主於死地。”
“他爲何要這般做?除非,你們與欒書一道,也是反賊。”說完狠狠的看着陳公,“刑午乃楚國奸細。”她一字一句,說得極慢。
陳公一怔,目光一閃。
“我說對了,他真是?”雖然早有懷凝,還是不由得大吃一驚。
陳公沉默,辛夷再次抓住他的手,有些心痛,更多的是不解,“爲何會這樣?他是巫臣與夏姬之子。”
陳公垂下雙眸,爾後擡起,“他並非巫臣與夏姬之子,他是楚莊王與夏姬的兒子,是楚國王子,是當今楚王之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