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王妃心中自是不悅與怨懟的，可心頭肉的寶貝兒子好不容易醒轉，終究不忍心拂了他的意，便也只好允了他。
滄離隨着慕汐若到竹雅小築時，靈兮正坐在牀沿爲慕子幻把脈，而太王妃則站在一旁守着，眸中閃爍着的是揮不去的擔憂和心疼。
眸光掃到被慕汐若親切地拉着走進來的滄離，太王妃眸光一寒，其中的怨毒與冷厲並不多加掩飾。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她冷冷地收回眸，繼續關注着臥病牀上的慕子幻。
“靈兮，幻兒怎麼樣了？”看到靈兮站起來，太王妃眸中的冷芒即可被激動所替代，忙不迭地開口詢問。
“王爺此番能夠醒來，便是已戰勝病魔，性命已是無憂……”靈兮講這番話時，眸光閃爍，秀麗的臉上更是難見一絲的欣喜之色，反而顯得有些蒼白，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只是……”
“只是什麼？”精明如太王妃，又怎會看不出靈兮的不對勁？登時臉上的笑容僵直，艱難地啓齒。
“只是……”靈兮躲閃的眸光不自覺地去看牀上的男子，眸中難掩憐惜與心疼。他臉色瑩白，一塵不染，瞳眸依舊空茫而飄渺，他靜靜地望着頭頂的幔帳，忽然淡淡地出聲，“我以後是否再也不能走路了？”
滄離一怔，眸光凝向榻上的慕子幻，只見他神色清寧而安詳，找不到一絲的玩笑之意。
她怎忘了，他是慕子幻，又怎麼會開玩笑呢？
“……什麼？”猶如雷殛，太王妃臉色煞白，眼淚即刻奪眶而出，她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般緊緊地抓住靈兮的手臂，眸中甚至脆弱地染上了哀求，“靈兮，這不是真的對不對？幻兒他……你快說啊，這不是真的，對不對？幻兒他自小
吃了這麼多苦，從未像過健康的孩子一般開心度過一天，老天怎還會忍心剝奪掉他雙腿……你告訴我，幻兒他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快說啊！”
“太王妃……”靈兮也是一臉的悽楚與痛苦，“王爺的雙腿先前受過重傷，尚未痊癒，又浸泡了冷水，嚴重傷及筋腱，且寒氣入骨，怕是……”
“子幻哥哥……”慕汐若輕喃兩聲，臉色也已是蒼白，眸底淚光閃爍，卻遮掩不去其中的痛苦和愧疚。
“不……”太王妃往後踉蹌兩步，神色恍惚，“老天不會如此待我兒的……我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卻連我親兒的幸福也換不來，這不公平，不公平……”
“靈兮，你帶孃親下去休息。”慕子幻將眸光投向門口這邊，淡淡地看着站立在門口的滄離，卻開口對靈兮吩咐道。
“子幻……”靈兮眸中情緒萬千，似有許多話要對他說，可最終僅化作了一句，“若有什麼事記得讓安管家喊我。”
慕子幻沒有應她，眸光依舊如隔了千縷萬縷的煙雲，望不真切其底。
靈兮垂眸，輕咬紅脣，攙扶着神色哀痛恍惚的太王妃出了去。
慕汐若自然也看得出慕子幻的意思，只輕輕拍了拍滄離的肩，含淚叮囑：“墨繡，好好陪陪子幻哥哥。”
言罷，自行走了出去，並順手關上了門。
滄離站在原地凝視了慕子幻半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平淡的臉，“王爺果真豁達，即便是雙腿殘廢，亦是一絲也看不見在意。”也是，一個無悲無歡的人，性命尚可不在意，又怎還會將區區兩條腿放在心上？
不出預料，迴應她的是一片沉默，滄離無法，只得邁步向他走去。行至牀榻，她在牀頭蹲下，雙肘交叉放在他的枕頭旁，靜靜地凝着他精緻如畫的側臉。
如此靜默半晌，卻等不到他開口，滄離不禁懶懶一笑，攏了他一縷青絲在指尖纏繞玩弄，嘴角含了絲絲的笑意，“王爺一醒來
就急着把奴婢喊來，難道不是有話要對奴婢說？”
慕子幻微微側過臉，猶如隔了煙靄雲霧的緋瞳淡淡地看着她的臉，就在她猜不透他要做什麼時，忽擡手將她繞弄他青絲的左手握住。
滄離頓住，任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拉至他的眼前，白皙皓腕之上斑駁縱橫着的數條刀痕就這般直接呈現在了他的眸光當中。
他靜靜地看着手腕上的數條刀痕，半晌，有些無力地鬆開了她的手，怠倦地閉上自己的雙眸。
滄離擡手看了看上面的刀痕，確實有些猙獰可怖，可他至於如此直接地表現了自己的嫌惡之情麼？
“王爺，奴婢可不是閒着沒事幹拿着刀子自己劃自己，若不是爲了救……”
“我說過，不要再這樣子了。”他忽然出聲打斷她，平淡的語氣當中甚至還夾了一些不耐煩的情緒。
何謂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她現在似乎有些能夠體會小鬼的心情了。
“王爺一醒來將奴婢喚來，便是爲了確認這個？可是……”滄離輕輕地湊近他，丹脣俯在他的耳畔，輕聲細語帶着淡淡的挑逗，“王爺在昏睡時，喝起奴婢的血可是喝得不亦樂乎，一絲也未見厭惡呢！您可知，在您昏迷不醒的這幾日裡，喝了奴婢多少血？卻沒有想到，才一醒來，便翻臉不認人了，當真無情！”
慕子幻緊閉着雙眸，滄離俯在他耳畔每低語一句，他的睫毛便恍若薄弱的蝶翼般痛苦地輕顫扇動，每一次顫動，都如小石擊河，掀開層層的漣漪。
“不過，王爺救了奴婢，奴婢爲王爺流些血也屬應該，似乎確實不值得一提。”滄離嘴角微微勾起，眸光掃了掃他掩在絲被下的雙腿，“王爺因爲奴婢而失去了雙腿，就算是奴婢用性命去賠去償，也是不夠的。”
“可是……”滄離伸手，撫上他蒼白的面頰，指尖下冰涼的觸覺似已爲記憶熟悉甚至成了習慣，“奴婢至今仍未能想通，王爺爲何要救奴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