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雲斛實在留不得!”上官海平目光倏然陰冷,聲音甚是憤懣,“枉我活了大半輩子,沒想到竟也會看錯人!雲斛他根本不是什麼雲斛,他之所以接近我,本就是狼子野心,居心不軌!他是旭照國國君派來潛入大祈的細作,是爲了盜取軍中機密這才混到我的麾下的!這等包藏禍心之人,我卻還糊糊塗塗地將他引至皇上的身邊,這根本就是招狼入室,後禍無窮啊!”
“所以爹爹纔不管他是否爲殺害姐姐的真正凶手,定要藉機將他置於死地?”上官方琳心中微撼,男人的世界,竟是這等的無端難測,“可是爹爹,您既知雲都尉是旭照國的細作,何不將實情稟報於皇上呢?您此舉,雖除了心頭大患,可殺害姐姐的兇手卻也就此逍遙法外,難以緝捕了呀!”
“皇上面上雖是器重我,可我知道,他心裡提防着楊丞相,何嘗又不是一直在提防着我呢?若是他知道我招了這等禍害入宮,他對我又會是何等的猜測和質疑呢?若放縱兇手逍遙法外,能消除皇上對我的疑心,又何嘗不可?”上官平海目光倏暗,自嘲懸於嘴角,幽幽嘆息不止,“只可惜,我對他赤心肝膽,仍是無法讓他對我卸下心防!昨日他當着衆臣之面,竟恁般對我大聲訓斥責罵,還說我對他的帝位虎視眈眈……皇上如今自己沉迷女色,好些時日都圍繞着那狐媚子週轉,不曾關心國事,倒還先苛責起我來了,委實可笑!”
“……皇上沉迷女色?”上官方琳杏目微閃,聲音緩緩放柔了下去,“近日京城一直在傳聞皇上寵愛一位妃嬪,金屋藏之,隨身攜之,溺愛如至寶,難道這些傳聞都是真的?”
“這話哪裡有假了?皇上他根本是着了那妖物的魔,中了那妖孽的毒,一心沉溺在她的身上,如今是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了!”
“爹爹……”
聽聞女兒聲音的微微不對勁,上官平海醉眼擡起,乍看到上官方琳一臉羞紅,嬌美靡豔,“爹爹,那依您看,較起那女人的容貌,女兒長得如何?”
“方兒的姿色
長得自是上等,只是……”上官將軍濃眉皺聚,“我不曾得以目睹那妖物的容顏,所以無從比較。”
“那……較起姐姐的才智,女兒可還算得上聰穎?”
“玉兒生性魯莽衝動,你比起她,算得上是沉着冷靜……”終於意識到女兒的話中有話,上官平海虎目頓瞪,聲音頓昂,“你比這些做什麼?難道……你還想入宮不成?”
“今年的選秀在即,女兒或許有機會得以……”
“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混賬話嗎?你姐姐入了宮,性命都難以保全,你還要接着往那火坑裡面撲,重蹈她的舊轍嗎?”上官平海怒聲訓斥。
“可是爹爹可曾想過,若女兒有幸得到皇上的青睞,非但可將皇上從那女人的溫柔鄉里面拉出來,還可幫爹爹重新取得皇上的信任?”
“這……”
“爹爹,後宮雖然深如潭淵,可如若掌舵得當,還是可徜徉自如的,不是嗎?”
“我……”上官平海甚爲煩躁地騷撓了一下頭,伸手舉瓶倒酒,卻發現瓶中已然空蕩蕩,不由躁惱地往旁邊一擲,“你莫要逼我,讓我好好想想!”
“好——”意識到父親的意志已然動搖,上官方琳眸中亮光忽閃,施施然起身,“那爹爹好好思索一會兒吧,女兒爲您取酒去!”
見上官平海悶不吭聲,知道他默允,上官方琳脣角微揚,轉身款款離去。
上官方琳離去之後,上官平海埋首於桌前,時而以頭搶碰石桌,時而以手搔首,可見他此刻真可謂是矛盾掙扎至極。
半晌,聽見有輕微的腳步聲緩緩行至,他擡起頭來,看到女兒手執酒瓶踏着蓮步款款而來,嬌豔如花,嫩如蓮,靨如玉,確實爲難得的美貌佳人。上官平海忽然想道,以方兒的姿色和才智,或許進宮,真的能獲得皇上的榮寵也說不定!彼時,榮華富貴,至上權勢自不在話下。
如此一想,霎時間鬆了一口氣,彷彿終於爲自己的私心找到了出口,他頓時卸下一臉的憂煩,舒眉展顏。
“爹爹,您考慮得怎麼樣了?”上官方琳緩緩行至他的身旁,柔荑掌握着酒瓶對着桌上的玉杯斟上一杯佳釀,笑靨如花。
上官平海端起桌面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這才擡起臉看自己一向疼愛的女兒,眼中帶着欣慰的笑:“方兒,爲父方纔思索了半晌,覺得以你的資質入宮,不一定會吃虧。若有幸得到皇上的寵愛,指不定真的可以扶搖直上,有日成爲六宮之主也未嘗不可!”
“你方纔還在‘擔心’自己的女兒進宮是否會掉進火坑,怎麼這會兒便不擔心了?”上官方琳忽然展脣靨笑,眸中所閃爍着的,卻是陰森森的寒芒,“你爲何不敢承認,這是你終於找到可以冠冕堂皇推女兒進火坑的理由了?僞君子!”
“你……”上官平海怒目圓睜,整個人倏然自醉酒之中甦醒過來,他霍然站起,“方兒,你……不是!你不是方兒!你是誰?”
上官方琳脣角的笑意越發的魅惑動人,她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繞着石桌行至他的對面,將手中的酒壺放下,這才擡眼看着他,“爹爹你這是怎麼了?怎的不消半刻,便不認識自己的女兒了?”
“不!你不是方兒!你絕對不是她!”他自己的女兒,他心中清楚得很。雖早已辨析到方兒的城府並沒有表面來得單純,甚至陽奉陰違之事也不少做過,可,她一個待字閨中的花黃閨女,不曾在外磨練過,絕對無法擁有這般刺目的冷嘲和凌厲徹寒的目光!
“混賬東西!你到底是誰?你將方兒怎麼了……嘔——”上官海平欲上前對着眼前這個披着與他女兒不二的麪皮的女子出手,卻纔踏出兩步,就覺得五臟劇痛,一股難以抑制的腥甜驀然衝上喉間,他眉間一皺,便嘔出了大口腥鏽的烏血來。紫黑色的液體噴灑在白玉石桌上,白裡映黑,格外的猙獰邪肆。
“你——”整個人無力地跌坐回石凳上,上官平海雙掌持着桌沿,擡眼怒睇着眼前依舊笑意瀲灩的“女兒”,渾身感到一股極致的冷痛,“妖女,你竟在酒裡面下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