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吐白,原本陰沉沉的天際慢慢地破開一片,鍍上了耀眼而璀璨的光輝,是那等柔和卻不失光彩的旭陽。
“剛剛升起的太陽,是最美的,沒有午時的尖銳和炙熱,柔和而奪目。”清染迴轉過頭,凝向倚在自己肩上的絕美容顏,即便是在沉睡之中,仍然那般的出塵脫俗,彷彿一縷渺渺的仙氣,只要有稍微的風吹草動,便會隨風而逝。
“靳哥哥,現在已經開始入冬,到時想要看到日出就不容易了。”移開眸,輕淡地環掃了周圍一圈,脣角微微噙起,望着前方已經含了粉紅色花苞的梅樹出了神,“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與你一同看那梅花開,一同嗅聞那梅花香。”
“靳哥哥,你到底還要睡到何時......”清染垂眸,深深地凝着男子平和的容顏,彷彿真的只是在沉睡之中罷了。伸手輕撫着他蒼白的臉頰,斂下眸中濃郁的感傷,強扯起脣角,聲音卻是微微輕顫着的,“靳哥哥,淚兒這些日子,一直都守在你的身旁,難道你就不想醒過來與淚兒說一句話嗎?哪怕只是一句,一句就好......”再不醒來,怕是說上一句話的機會,也會失去......
天際的朝暉漸漸披灑於地,橙紅色的陽光映照於他們的身上,鍍了一層光華,那麼的美,那麼的......虛幻。
纖指停滯在他的臉上,雙眸怔怔地凝着漸漸染得殘紅的天空,清染神色怔忡,輕輕地念喃着:“靳哥哥,真美......你睜開眼睛看看啊,此時此刻真的好美......與靳哥哥坐在山頂上,一起看日出,一直都是淚兒的心願,靳哥哥真的忍心讓淚兒一直這麼獨自仰望,喃喃自語麼?”
意料之中的,迴應她的僅有那在耳畔微微吹拂而過的冷風,摑打在耳畔之上,冷得生疼。
“還真是忍心呢......”苦澀地勾脣,嘴角漾開一抹澀笑,清染手掌輕輕地撫摸着他的俊顏,雙眸凝着他,“靳哥哥,天冷了,呆在山頂定是不舒服吧?淚兒帶你回屋裡休息。”
過多的奢求,已經不切實際,倒不如,好好地珍惜與他相處的這短短的時日。
清染將祁靳帶回屋子裡,小心地爲他掖好被角,在屋子裡生好火爐,儘量讓整個屋子都顯得暖和而不失溫馨。靳哥哥怕冷,她便要親自爲他將所有的寒冷驅逐。
“臭丫頭,你在做什麼?”
清染聞聲站直身,回頭看着一臉冰冷的瞿洛秋,微微喘息,秀眉卻不禁蹙起,“你是怎麼尋到這裡來的?”這裡,不是靳哥哥專門爲他們二人尋的世外桃源,沒有第三人知道的存在麼?
在這個靜謐而平和的世界裡,在僅有她和靳哥哥的山谷裡,她不喜歡出現第三人來打擾了這份靜謐和平和。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在做什麼?”瞿洛秋雙目緊盯着她一身的泥濘,還有蒼白的臉色,聲音雖然冰冷如昔,但眸光已經有些不悅。
“種梅。”既然他不願回答
,清染也不勉強他,只是興致消弭,淡淡地吐出二字之後,轉過身去繼續彎腰挖着身下的泥土。
“這裡滿山都是梅樹,你還要種什麼?”看着她累得直喘息的模樣,還有淋漓了後頸的汗珠,瞿洛秋眉峰緊蹙,眸中閃爍過幾絲心疼。
“那不一樣。”這是她的誓言,她發過誓,要親自爲靳哥哥種漫山遍野的梅樹,這是她欠他的承諾。即便死滿山的梅,那又如何?
那些,都不是她種的!
見她並沒有打算多做解釋,只自顧自地忙着自己手上的活,瞿洛秋終於放棄了阻止她的打算,走上前去,準備動手幫忙,“我幫你。”
“不用!”清染卻驀然擡臂躲開了他伸過來準備拿走鏟子的手,回頭,一臉平淡如素,眸中卻堅定不可撼動,“我要親自種。”
“你——”瞿洛秋眸含慍怒之色,可望進她眸中的固執和倔強,深深瞭解她xing子的他,自然明白自己就算強行動手也阻攔不了她,唯有放棄。就這樣,站在一旁,看着她一棵一棵梅樹地種植入小坑之中,從晨曦一直忙至傍晚。
望着她蒼白無一絲血色的臉色,還有那即便是在冬日仍然遍佈了滿額的汗水,瞿洛秋幾度握緊雙拳,纔沒有上前將她橫加阻攔。
種完了梅之後,清染沒有看一邊的瞿洛秋,而是轉身,徑直朝着那間小茅草屋走了去。
屋內,火爐上的煙嫋嫋升騰着,氤氳着一種柔和的暖意,慢慢地在屋內散開來,將整個屋子都籠在一層暖和之中。
將滿布泥濘的手洗乾淨,清染再盛了一盆溫水端至牀邊,擰乾毛巾,開始動手爲牀上熟睡之中的祁靳擦拭身子。
“靳哥哥,淚兒終於完成自己的心願,爲你種了一山的梅樹。估計待到明年,便可看到梅花開了......”擦拭着他脖頸的手頓了頓,清染凝着祁靳沉沉的睡顏,脣角輕輕地勾起,“到時......靳哥哥會看得到的,對嗎?”
“沒錯,會看到的......”輕聲呢噥着,好不容易止住了手掌的輕顫,清染繼續爲他擦拭着臉。忽然想起一直沒有給他擦拭過身子,便將毛巾放回臉盆,動手將他身上絨袍的扣子解開,一層層地剝了開來,卻在最後一層,看到那抹刺目的粉紅,而整個人僵住了。
......
“既然是貼身之物,當然要時時貼身,這才顯得靳哥哥對淚兒的心意至深啊!”
“淚兒如此不相信靳哥哥的心意,我唯有穿上,方能向淚兒表明心跡了。”
......
手指,戰慄地輕撫着穿在他身上的粉紅色肚兜,淚水,不自禁奪眶而出,一顆一顆,砸落在那粉紅色肚兜上繡着的豔梅之上,慢慢地暈了開來......
他真的穿上了,就因爲她的一句玩笑話,竟真的穿在了身上......
“傻瓜,傻瓜......”埋首在他的胸前,淚水不斷地肆虐,清染輕輕
地啜泣着,雙手緊緊地抓着他身上的肚兜,“你爲何永遠這麼依着我寵着我?但凡......但凡你心狠一些,對我冷一些,淚兒也不會這麼痛了......淚兒現在的心好痛,真的好痛啊,靳哥哥......”
永遠這麼毫無怨言地付出,臉上永遠帶着溫煦的微笑,得到的,又是什麼?是永不停止的傷害,是一次又一次的痛徹心扉......百里菩淚,是祁靳一生最大的災難!如果......如果百里菩淚沒有存在,不曾存在祁靳的世界裡,祁靳是否會快樂幸福一些?
至少,生活會平靜了許多對吧?
“祁公子他,沒事吧?”柔和的聲音乍然在身後傳來,清染端着盛着污水的臉盆的手僵了僵,回頭,便看到德馨站定在茅草屋門口,一臉柔和溫煦的笑意。
隨手將臉盆放置在井旁,清染脣角淺淺地勾起了笑,望着屋檐下飄渺如仙的女子,“你來了。”
“菩淚找我來,是爲了何事?”隨着清染走近屋子裡,德馨望向靜躺在牀上的男子,眸中驀然閃過幾絲脆弱的感傷,“可是......特地喊我來,讓我見祁公子最後一面的?”
清染揚了揚脣,沒有說什麼,而是徑直走向牀邊,在牀沿上坐下,微微俯身,手指輕輕地撫摸着男子絕美的輪廓,眸中,蘊含了萬千般濃郁的惆悵和不捨。
深深地凝着他的睡顏,清染俯首,在他蒼白無血色的脣瓣上輕輕地吻了吻,垂下眼眸,不忍心再繼續看他。半晌,掩下心中撕裂般的刺痛,清染擡頭,揚脣笑看着牀旁的女子,“郡主,我今日叫你來,主要是想要求你幫一個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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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肆虐,山路陡峭,越往上走,冷意便越發的徹骨,讓人渾身禁不住的戰慄。
過了這麼多年,再一次回到嵩丕山,卻已經是物是人非,難覓原本的模樣。
清染拒絕瞿洛秋的幫忙,自行往上攀登着,雖是累得四肢無力,且呼吸急促,但是,卻絲毫不削減她登上山頂的急迫心情。
只因爲,她知道,在那裡,會有一個人在等着她,會一直等着她。
終於,昔日的房子漸漸出現在視線之中,清染往前趕走的腳步倏然間停了下來,雙眸,怔怔地凝着前方。那站在門口的一抹熟悉的身影,就這般突兀地闖入了眼簾之中,才發現,她竟是如此的思念若狂。
沒錯,她想他,很想很想。
凝着他秀頎俊挺的身軀,還有那瘦削而不失魅惑的俊顏,脣角,不禁輕輕地揚起,綻放了柔和而絕美的笑靨,聲音,輕輕地流溢出口,“墨曦......”
“現如今,你是百里菩淚......”墨曦深深地凝視着她的眸,眸深似潭,卻藏不住其中濃烈的深情,“還是雲清染?”
“雲清染。”
從此,百里菩淚不復存在,這個世上,只有雲清染,只有愛着墨曦的雲清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