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南爺搖頭,幾位女子迅速會意,明眸善睞的“暖玉”眼中流露了一絲遺憾,但她還是用一種令人愛憐的聲音遮掩了過去:“爺!奴家當家願意!不過,這可不是奴家能說了算的,這還得問媽媽……”一邊說着,一邊眼裡還掉下淚來。
“哦……”閔維義明顯感覺到了遺憾,輕輕替“暖玉”擦着眼淚。
不過她說得沒錯,她只是一個站臺的,自己說了不算,身家性命全部都已經賣給了館裡,要想幫她贖身,還必須得聽老鴇的。
浙江巡撫把腦袋轉向了“賽桃花”:“媽媽……”
“賽桃花”何等老練之人,剛纔看見戚繼光搖頭,迅速明白他是想用緩兵之計,再吊一吊這個大人物的胃口。
於是還沒等閔維義這句“你看行不行”問出來,她就直接搶過了話頭:“哎呀呀!我說二位爺今天還是頭一次來,這給姑娘贖身可是大事,咱們還是從長計議吧!”
戚繼光也在旁邊幫襯着說道:“真是真是!咱們剛纔還有說有笑的,這會兒怎麼象是生離死別一樣哭哭啼啼起來。咱們又不是以後不來了。這事慢慢再說,慢慢再說哈!”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鐘欽良終於發言了,對着閔維義點了點頭:“閔兄,他們說得對啊!這事還是從長計議吧。咱們先繼續吃飯,要不然一會兒菜都涼了……”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看到身邊的“溫香”眼裡也掉下淚來,而且非常猛烈,“撲簌簌”地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
他急忙摟住她的肩膀:“寶貝,你怎麼了?你怎麼也哭起來了!”
就這短短的幾秒鐘,“溫香”已經哭得象一個淚人兒一樣,轉眼間竟然滿臉都是淚水,她也不擦,也不說話,就那麼瞪着兩個大眼睛發愣,任由眼淚掉下來。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這是怎麼了?”鍾欽良急忙從懷裡掏出手帕來替她擦拭,她身上的清香好象瞬間消失了,能夠感覺到她身上那股濃濃的敵意。
他迅速猜出了美人的心思:“香兒,你是嫌我沒有主動說娶你是吧?你放心!我對你的情意也象閔兄對玉姑娘一樣,絕無二心!只是你也得容我慢慢安排這件事情吧,畢竟你們贖身、我們娶親,對於雙方來說都是一件大事,你說呢?”
末了,他可能覺得這麼說還不足以表明心跡,也豎起了一個手掌:“我說的如有謊言,天打五雷轟!”
哭得梨花帶雨的“溫香”這才止住了哭,兩隻手在他胸口掄起了粉拳:“這可是你說的,你可要真心對人家!”一通捶打之後,拉住他的手拽了下來:“我也不要你賭咒,你只要心裡有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得得得!又哭了一個!本來都是好事!咱們就別哭哭啼啼的啦!”戚繼光這時站起身來,大手一揮,拿起一個包子在手裡上下掂了幾下:“我說二位姑娘,再哭下去,你們的眼睛和臉蛋可就腫得象這包子一樣啦!”
“撲哧!”兩位美豔花魁這才破涕爲笑。
“對對對!我們不哭了
,不哭了!再哭就不美了!”二位巡撫急忙就勢安慰兩位美人,“咱們還有的是時間,等我們安排好了,一定娶你們過門!”
“好!那我們就等着二位爺了!鶯花猶怕春光老,豈可教人枉度春。寧可人負我,切莫我負人。就怕我等身份卑微,讓二位爺爲難了!”
“不會!不會!哪能呢!”嘴上說不會,但心裡想的一下子被兩位花魁點破,鍾欽良明顯非常尷尬,還好閔維義這時在旁邊說了一句話,幫他解了圍。
他直接用手捧起了“暖玉”的臉蛋,壞笑着說:“你看,南兄讓你們不哭你們就不哭了!我們說了都沒用!說明你們更聽他的!小美人,剛纔唸的那首《楊柳枝》實在是好!最後一句一葉隨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這是不是你的心聲啊。不過,你別說不堪折,我下次來是一定要折的!還得好好的折,一定要把你折得死去活來!哈哈哈!”
“討厭!你好壞!”“暖玉”狠狠地在他胸口掐了一把,“人家都已經不行了!”
“哈哈哈……”現場又恢復了一片歡聲笑語,大家笑作了一團……
……
兩天後,僅僅過了兩天,戚、胡二人又帶着閔維義和鍾欽良來了一趟。
因爲考慮到兩位花魁的文字庫存已經爲零,所以,他們提前讓瘋秀才張元勳抄好了幾首應景的新詩詞,提前送給她們兩位背誦。
一首是《敦煌曲子詞》的鳳歸雲,在剛剛接客時彈唱。
幸因今日,得睹嬌娥。
眉如初月,目引橫波。
素胸未消殘雪,透輕羅。
朱含碎玉,雲髻婆姿。
一首是南朝後主陳叔寶寫給愛姬張麗華的《玉樹後飛花》,在酒宴歡歌時彈唱。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美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廷。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另一首是唐朝白居易《琵琶行》中的節選,在最後挽留他倆時淡淡念出來。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
戚、胡二人在看到張元勳抄寫這幾首詩時都忍不住笑了:“你這個瘋秀才,也不知道你這寒窗十數載學的都是些什麼書,全是男歡女愛的歡詞豔藻,或者是恨之切切的幽怨之詞,除了這些你還會些什麼?”
瘋秀才卻根本沒答理他們,把送來的好酒又喝下去半壺,對着他們翻了一個白眼,說了一句:“咱們中華上下幾千年浩瀚文化,除了這些歡詞豔藻和幽怨之詞,還剩下什麼?”
這一問倒象是振聾發聵一樣,一下就把他倆給問住了,細想這個瘋秀才說的還有些道理,幾千年浩瀚文化,好象留下的還真是這兩類居多!
胡宗憲本來還想和
他辯駁幾句,但時間緊迫,無暇顧及太多。不管怎麼說,這幾首詩詞很有針對性,到時一定能起到很好的效果,急忙給兩位花魁送了去,讓她們加緊練習,勤奮背誦。
事實證明,瘋秀才挑選的詩詞確實很有效果,幾乎每一個字都恰到好處地壓在了點位上。兩位巡撫大人這次再來“桃花館”,愈發覺得更加欲罷不能。
也說不好是什麼讓人慾罷不能,是這兩位花魁,還是她們一句句念出的詩句?
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如果美麗,又有才,那就是一等一的殺手,一等一的催命毒藥。
這兩位在一省說一不二的封疆大吏,還沒有意識到他們離死不遠了。
美人如玉,紅袖添香。與美人一同在文學海洋裡暢遊一番之後,他倆仍然選擇了最終出口,撲倒!
只不過,這次撲倒比上次來得更從容了些。
這兩個尤物,不娶回家去獨享,真是可惜了!
絕不允許這種暴殄天物的事情發生!
所以,第二次再來到這兒,他倆已經徹徹底底地堅定了決心,非娶這兩位花魁不可!
出了這個門以後,就真的該着手這件事情了,先要把家裡那個結髮的大老婆搞定,然後再替美人贖身。
自古以來,妲己迷惑商紂王,殺人挖心,無所不爲。褒似迷惑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亡國滅種。
世人往往把矛頭最終都指向了迷惑男人的女人,稱她們爲妖姬,是害人的狐狸精。又有誰去埋怨過這些自以爲是的男人,你自己丟的天下,關女人什麼事!女人不就是用來寵的麼?你寵女人沒錯,丟天下就是錯了,丟天下再把錯推給無辜的女人,那就是錯上加錯!
兩位巡撫現在真沒功夫去管是對還是錯,正在無邊歡海里盪漾。
只不過這一次,戚、胡二人沒有再催他們,而只是慢慢地等待。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他們也真可以,上一次還知道有政事要處理,這一次居然把政事全部忘在了腦後,整整在青樓裡住了一天一宿。
在他們春風再度的時候,偷偷跑出去訓練士兵的戚、胡二人聽到這個消息笑了。
看來他們中毒已深,這次之後,他們肯定對“暖玉”和“溫香”難捨難分,非娶不可了。
果然,在第二天傍晚準備離開的時候,兩位巡撫正式向老鴇提出來準備替她們贖身,多少銀子都給!
“賽桃花”笑眯眯地告訴他倆,戚、胡二人已經各花三百兩白銀替她們贖了身了!過幾天就把她們分送到府上去!
這兩兄弟,太夠意思了!閔、鍾二人大喜過望,大笑着出門,回家和黃臉婆爭取再納一妾的權益去了。
三天後,兩位巡撫的娶親儀式正式進行。
“暖玉”成爲閔維義的第八房太太,“溫香”成爲鍾欽良的九姨太。
青樓一夢,香入府門。
從此,兩位巡撫大人的後院,天天起火,亂成一鍋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