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張居正等三人匆匆到來,遠遠看見皇上好象饒有興趣地在院子裡賞月,這才放慢了腳步。可是走到近前,卻發現皇帝的眼睛紅紅的,而且面露兇光,不由得嚇了一跳。
這小祖宗是怎麼了?又有誰招他生氣了,還是做噩夢了?
皇帝卻沒時間和他們廢話,直接招手讓他們進屋。
眼見皇上陰沉着臉,他們也沒敢多問,在書房裡坐下。皇帝把前幾天遼東的密奏摺子全部找出來,遞給他們看。當然阿珠和小倩的密信裡全是兒女私情,不能拿給他們看。
“說說吧,遼東的事情,我們原來的佈置計劃已經基本都完成了。到了研究下一步動作的時候了!”
張居正等三人這才明白皇上急召他們來是說遼東的下一步策略,可是爲什麼這麼急呢?難道有什麼隱情麼?
不過少帝行事一向不拘常理,既然他讓發表意見,那就趕快說吧,看他剛纔面露兇光,一定是已經對遼東那兩個正在娶親的女真首領動了殺心了。
“皇上!”兵部尚書譚綸一拱手,最先發表意見:“依臣之見,此事還應該從長計議!這一路實際上是三患齊發中處理得最好的,李成樑和玄武二人功不可沒!既然女真上下都已經全面認可和親,而且也被我們的精銳龍驤軍在對抗賽中充分震懾,那就應該藉此機會好好調養生息,讓李成樑好好帶兵,把這一千龍驤軍變成一萬人,十萬人,我們就可以開始反擊了!”
唐卡冷笑了一下,顯示出不置可否的神情來。
本來他和這幾個人在之前的決策討論中建立了非常好的模式,比如“頭腦風暴法”和“廷辯”等等。
但是那些都是在他沒有拿定主意,真正需要大臣們羣策羣力替他想辦法的時候。今天不一樣,他已經想好了辦法,只是希望得到大臣們的認可和執行而已。
所以,作爲最終的決策者,他必須在討論過程中作出誘導式的判斷,讓大家的討論回到他預先設定的軌道上來。
這就是所謂民主決策與集體決策的根本技巧!也就是說,沒有真正的民主,只有真正的實力對比,永遠是最掌控權力核心的那個利益集團或者人掌控最多的資源和民主話語權。
眼見譚綸的說法完全偏離了自己的想法,又是第一個提出來,很容易導致大家順着他的話頭說下去,因此必須在此刻打斷這種順起性。
他指了指李成樑他們最近發來的摺子,也就是詳細敘述對抗賽過程的那期,說了一句:“兵貴在精而不在多,這次對抗賽雖然結果是平局,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應該是三比零,這就是我們當時從十五萬士兵中層層挑選出三千精兵的好處。如果把這一千龍驤軍變成一萬人,十萬人,不光時間耗不起,而且真正到了那時,數量一多,反而顯不出精兵的優勢了!”
譚綸聽出了皇帝的意思,急忙雙手一拱:“皇上說的在理,臣的意思……”
可是,皇帝卻沒讓他的插話繼續下去,而是繼續說着自己的看法:“正如兵貴在精而不在多,用兵也貴在出其不意,而不在穩紮穩打!就象我這場對抗賽一樣,我們的士兵精幹,這只是取勝的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我們攻了女真人一個出其不意!他們正
在攻城拔寨、士氣高昂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我們會主動提出對抗!”
“嗯!”皇帝的這兩句長髮言說得非常在理,一下就把用兵的兩個關鍵因素點得清清楚楚。更重要的是,經過他這麼一誘導,大家都認爲用兵還得出奇兵,不能總是循規蹈矩。
如果只知道一味的穩紮穩打,最終也能取得平定遼東的戰果,但這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多過一天,遼東百姓就會多受女真鐵騎的燒殺搶掠一天,這同樣是一種犯罪。
接下來的方向,就能夠順着皇帝的意思繼續向前發展了。
當然,這時候最關鍵的,還需要站出一個人來,通過他的口把皇帝的意思表達出來。這個人,皇帝已經選好了。在說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馮保。
大伴兒果然是皇帝的肚裡蛔蟲,只這一眼,就迅速讓他心領神會。
他一拱手,說出了觀點:“皇上說的極是!臣以爲譚大人說的是一個根本,我們確實應該加強準備!但是,我們又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等待,遼東的百姓現在日日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我們等不起也耗不起,只能天天厲兵秣馬,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爭取出奇制勝!”
張居正何等聰慧之人,他也看出了皇帝的意圖,這時候他必須站對隊伍,如果這時候站錯了,那就等於和皇帝唱反調。
通過前幾次的決策討論,他越來越感覺皇帝在決策方面天賦過人,也意識到如果總和皇帝對着幹,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爲相者,皇帝的第一參謀助手,有的時候需要出主意,更多的時候需要的是執行和落實,而不是天天和皇帝唱反調。
這一點根本的職能定位,必須搞清楚了。如果認不清這點,試圖越俎代庖,替皇帝作主張,那就成了謀逆,就離賜死或者放逐不遠了。
高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典型的反面教材!
所以,“千古一相”張居正適時抱住了馮保的大腿,站在了皇帝這一隊裡,“馮總管說得極是!用兵貴在出奇,如今我方士氣高漲,而敵人仍沉浸在和親得逞的洋洋自得中,非常麻痹大意。此消彼長,正是我方正奇制勝的好時候!”
“哦!”皇帝眼見大家都已經紛紛轉到了自己這一邊,點了點頭,迅速給這次的決策方向定了調,“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那看來這確實是一個好時機!那就請大家都說說吧,如何利用這個時機?咱們都別說那些虛的,說些實招兒,想些具體的辦法出來!”
“這……”一聽說要說具體的辦法,那可就是硬碰硬的操作舉措,來不得半天含糊,三人一下又沉默了。
呵呵,你們這幾位絕對軍政核心,都是戰略有餘,戰術不足。這要是在軍事學院的指揮考覈課堂上,如果我是給你們打分的教授,頂多給個60分就不錯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把自己想法和盤托出的時候,還得讓他們說說,至少說出個一二三來,自己再加以引導到已經想好的辦法上去!
所以,他悠哉地端起了桌上的茶,一口一口地泯着,靜靜地等着他們開口。
馮保這時看了一眼皇上,還是決定站出來先說:“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皇帝笑了:“沒有什麼不
當講的,這都是各抒己見,取其精華,大伴兒儘管說,我們靜聽高論!”
馮保也笑了:“高論不敢當,我就拋塊磚頭出來引大家的玉吧。目前李成樑和玄武的龍驤軍還駐紮在女真人的老巢千山西峰附近,能不能給他們去密旨詢問一下,看看如果女真人防守鬆懈的話,直接讓他們率領這一千龍驤軍驟起發難,實施斬首行動,殺掉兩個女真首領!”
“不可不可!”馮保的話音剛落,一旁的譚綸迅速提出了反對意見,“千山西峰是女真文明的發祥地,他們在此經營多年,一定伏有重兵!即便思想再鬆懈,他們也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周邊百姓也多是女真族人,都會給他們通風報信。所以在此發難,勝算不大。如若成功還好,若不成功,就會陷入我們派遣兩位‘公主’去和親前的困境!女真鐵騎直接南下,京城將危在旦夕!”
“確實是!”老謀深算的張居正這時站出來說話了,在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他還是要堅持自己的看法的。
“臣贊同譚大人的看法!這個問題含糊不得!其實臣剛纔也考慮過馮總管的提議,正是象譚大人擔心的這樣,此舉風險太大,過於冒險。如果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倒沒什麼,就怕偷襲不成反被襲,好容易通過和親穩定住了局勢,再偷襲不成,身後門戶大開,就危在旦夕了!”
“嗯!”皇帝這時站起身來,“這個辦法確實冒險,風險過大,不適於採用。但馮保提出來也是一件好事,畢竟給我們開啓了一條思路。你們幾位再說說,還有什麼辦法?”
“是……”三個人又陷入了沉思。
足足過了一柱香的功夫,三人還是沒有想出辦法來。
張居正擡頭看了看皇帝,只見他揹着手站着,一直笑吟吟地看着他們三個。
“皇上!臣等愚鈍!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好的辦法來!皇上對此有何高見?臣等洗耳恭聽!”
“對對對!”另外兩個人立刻隨聲附和,“皇上您是不是已經想出好辦法了!我們洗耳恭聽!”
皇帝笑了,看來指着他們三個人主動說出好辦法來太難了,這個包袱看來還得我親自來抖。
“呵呵,你們三個怎麼一下子如此異口同聲?既然如此,那朕就說說?”
三人急忙站起身來鞠躬,齊聲說道:“皇上請講!”
唐卡笑着向前走了兩步:“那好!那朕就說說!你們剛纔說得很對,千山西峰是女真老巢,一定伏有重兵、防衛森嚴,如果讓李成樑他們在這裡突襲,搞好了是斬首行動,搞不好就是以卵擊石,而且後一種可能性大!既然這樣,那麼我們何不換一個思路,在我們的地盤上,把他們請來,來個鴻門設宴、請君入甕?”
三人頓時茅塞頓開:“皇上!此計大妙!確實大妙!您的意思是請他們到我們最近的城池中來?”
“對!”唐卡微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地圖,“你們看看,咱們哪個城池離他們現在的地方最近,而且退一萬步說,即便斬首不成,撕破臉皮,但只要扼守此城,仍然能夠阻敵南下!”
三人這才理解皇上擺在桌上地圖的意思,三人在圖中一找,迅速找到了,皇帝已經用筆將它圈了出來。
正是“寧遠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