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笑了笑,把他們四個全攙了起來:“平身吧!你們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既然遼東女真這一路形勢最好,咱們就先從這一路下手,先集中精力把這一患徹底剷除。就能夠騰出手來,挨個解決那兩個難題!”
“是!臣等定當戮力同心,跟隨聖上,徹底剷除此患!”
皇帝從他們的眼裡看出了渴望勝利的光芒,痛快地笑了起來:“譚綸、王崇古,剛纔你們兩人的坦誠相對讓人感動。朕也和你們交個實底兒,在把你們幾位找來之前,朕的想法也很簡單,就想在寧遠擺下‘鴻門宴’,並沒有考慮這麼多!看來大家的力量是無窮的,衆人拾柴火焰高,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何況我們這麼多諸葛亮呢!在此朕向大家道個歉,也致個謝,謝謝大家幫朕把這個計劃做得更完善!”
眼見皇帝都這麼坦誠,大家更是同心同德,又一次山呼萬歲。
更讓這些大臣們覺得驚異的是,皇上竟然已經事先想好了在“寧遠城”這個咽喉處設伏,還通過大家的口說出來,不光棋高一招,而且老謀深算,根本不象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
面對大臣們的讚美,皇帝並不買帳,只是輕輕揮了揮手:“好了!都是自己人,就不要說這些溢美之詞了,你們也知道我不愛聽這個。要說真正需要感謝的,還需要感謝四年前的那場地震,要不是它把城牆全部震壞了,也不會有我們今天的種種設計!”
“皇上洪福齊天!吉人自有天相!”大臣們齊聲道。
皇帝又一揮手,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招呼大家坐下來:“大夥兒再說說吧,現在這個計劃還有什麼漏洞沒有?有什麼需要再補充的?”
張居正現在很佩服皇帝的這份少年老成,已經非常完善了,還要精益求精,而且得勢不張揚,達成目的後還知道迴歸冷靜,不意氣用事,這是一般人很難修煉出來的。
眼見大家都陷入思考,他也仔細把整個過程捋了一遍。別說,他還真發現一個不易察覺的細節問題。
他適時拱起了手:“皇上,臣有一言!”
皇帝急忙示意:“先生請說!”
張居正娓娓道來:“皇上!臣覺得此計劃完全可行,要說唯一有可能出現問題,就是在最後一步。也就是一旦寧遠斬首成功,女真鐵騎圍困內城的話,您剛纔說廣發詔告,讓各地與王崇古和李成樑他們裡應外合,這個沒有錯!但關鍵是如果只發詔告,卻沒有一員富有號召力的大將前去組織,未必能凝聚各城力量,存在陷寧遠於孤城的風險!”
首輔就是首輔,這個問題提得很尖銳,但也很現實。
讓各城響應是一種理想狀態,如果沒有一個有號召力的人去組織落實,那麼勢必達不到預期效果,反而使李成樑他們陷入孤軍奮戰的地步,極有可能前功盡棄、功虧一簣。
“先生說得太好了!”皇帝對此表示了極大的讚賞,然後又追問了一句:“不知先生心中可否已經合適人選!”
張居正這時笑了笑,眨了幾下眼睛:“臣心中倒有一個人選,卻不知道皇上舍不捨得?”
“哦?”皇帝也笑了,“先生倒是說說看,其實朕心中也有一個人選,不知道是不是和先生說的人相同?”
張居正擺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那好吧!我們一起數一二三,然後指指看,我們心裡想着的這個人是不是一樣?”
“好!就依先生!”
“一、二、三!”數到第三個數,二人同時把手指向了旁邊的一個人。
竟然是譚綸!
譚綸也根本沒想到二人會選中自己,聽他們剛纔說指向一個人就覺得很奇怪,難道他們選的這個人居然就在上書房裡。
會是誰?正在想的時候,就見他倆一起指中了自己,驚訝得他張開了嘴巴,半天也沒合上。
“哈哈哈哈!”皇帝和首輔同時大笑起來,把幾個人都給帶樂了,除了譚綸以外。
“皇上您看!”一貫沉着穩重的張居正這會兒也笑得神采飛揚的,“譚大人直到現在也根本沒想到我們會選他!他的嘴一直就沒合上!哈哈哈!”
“還真是!”皇帝看着譚綸,也學着他的驚異樣子,把嘴張得老大,神態呆滯,定格了好一會兒,這一下把大家逗笑得更厲害了。
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才止住了笑,看着譚綸說了一句:“譚大人,請你先把你那張開的大嘴閉上好麼?”
聽到皇帝向自己發話,譚綸這才從詫異中驚醒過來,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皇上!爲什麼選我?”
說完最後一個字,這才意識的“我”的發音仍然是張大了嘴,他趕緊把嘴閉嚴實了,眼睛裡仍滿是疑惑地看着皇帝。
皇帝仍在笑,而且好象有意想逗逗他:“怎麼?你不願意去?”
譚綸急忙擺手:“不不不!皇上!只要是您的差遣,縱然是千難萬險,臣也絕無二話!只是臣確實不明白,爲何您和首輔大人都覺得臣最爲合適?”
皇帝輕輕咬了一片茶葉在嘴裡,就象是一片美味人蔘那樣嚼了起來:“讓你推薦人選,你又推薦不出來。這又是你們兵部主責的事情,那就只有你去了!”
譚綸當下就是一驚,原來皇上主要還是想問責,這是很嚴厲的措施。
皇帝卻只是和他開玩笑而已,眼見他越來越嚴肅,故意沉默了一會兒,將嘴裡已經嚼碎的茶葉嚥了下去,才哈哈笑了起來:“好了!譚大人,不逗你了!剛纔先生說了,需要一個德高望重、富有號召力之人前去組織,雖然只是振臂一呼,但這是最重要的環節,一旦無人響應或是響應程度不夠,我們就會前功盡棄,是這樣吧?”
“回皇上的話!是這樣!但臣怕能力不夠,難以擔此大任!”譚綸明顯也沒有太多的心理準備,有些不敢接這個燙手的山芋。
皇帝盯住他的眼睛:“譚綸,你是兵部尚書,朕雖然沒有冊封兵馬大元帥,但你實際上就是!而且你原來也是從西域帶兵上來的,有一線作戰經驗。雖然說這幾年久居京城爲官,通過紙筆代替馬鞭指揮,沒有了那股金戈鐵馬的勇猛勁兒。但此一行,事關重大,非你不可!”
“臣……”譚綸還想再作解釋。
可是,皇帝卻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打斷了他:“譚綸!這樣吧,今天各位都在,我們就再來一次‘頭腦風暴法’,先不說你這事,咱們先說說歷史!朕來問你!漢文帝、景帝時期,立下赫赫戰功卻不得善終的將領是誰?”
譚綸沉思了一下後回答:“皇上,您說的莫不是絳侯周亞夫?他是臣的偶像!”
皇
帝笑了:“就是他!原來他還是你的偶像!”
譚綸正色拱手:“確實是!周亞夫是名將周勃之後,靠世襲得到絳侯爵位,但他文武兼備,細柳閱兵、平叛七國更是天下揚名!”
皇帝點了點頭,這兩件事情真要書寫起來,在歷史上是可以重重寫下兩筆的。
……
“細柳閱兵”,指的是文帝時候,匈奴進犯,文帝派三路軍隊拱衛京師。劉禮駐守灞上,徐厲駐守棘門,周亞夫駐守細柳。
文帝爲鼓舞士氣,親自到三軍慰問。他先到灞上,再到棘門,這兩處都不用通報,見到皇帝車馬來了,軍營主動放行,而且主將都是文帝到了才知道消息,迎接時慌慌張張,送行時也是親率全軍送到營寨門口。
可到了周亞夫的細柳營寨,卻截然不同。前邊開道的車馬被攔在營寨之外,在告知天子要來慰問後,軍門的守衛卻說:“將軍有令,軍中只聽將軍命令,不聽天子詔令。”
等文帝到了,派使者拿自己的符節進去通報,周亞夫才命令打開寨門迎接。守營士兵還嚴肅地告訴文帝的隨從:“將軍有令:軍營之中不許車馬急馳。”車伕只好控制着繮繩,不讓馬走得太快。
到了軍中大帳前,周亞夫一身戎裝,出來迎接,手持兵器向文帝行拱手禮:“介冑之士不拜,請陛下允許臣下以軍中之禮拜見。”文帝聽了,非常感動,欠身扶着車前的橫木向將士們行軍禮。
勞軍完畢,出了營門,文帝感慨地對羣臣說:“這纔是真將軍!霸上和棘門的軍隊,簡直是兒戲一般。如果敵人來偷襲,恐怕他們的將軍很快就被俘虜!可週亞夫怎麼可能有機會被敵人偷襲呢?”於是升周亞夫爲中尉,掌管京城兵權,負責全面警衛。
一個月後,匈奴兵懼怕周亞夫的嚴陣以待,退散而去。從此周亞夫以治軍嚴明名動天下。
文帝病重彌留之際,囑咐太子也就是後來的景帝說:“關鍵時刻可以重用周亞夫,他是絕對可以依賴的將軍!”
……
“平叛七國”,指的是漢景帝時期,吳王劉濞打出“誅晁錯、清君側”的旗號,聯合楚王劉戊、膠西王劉卬等七國發動叛亂。景帝升周亞夫爲太尉,領兵平叛。
叛亂軍猛攻樑國,樑王是景帝的同母弟弟,深得寵愛,但周亞夫並不想直接救援,他向景帝提出了自己的戰略計劃:“叛軍勢大,如果正面決戰,難以取勝。不如請樑國據守,我從背後斷其糧道。時間一長,叛軍無糧,必須退去。”景帝同意了周亞夫的計劃。
此時的樑國被叛軍輪番急攻,樑王向周亞夫求援。周亞夫堅守不出。樑王再次派人求援,周亞夫還是不發救兵。最後樑王寫信給景帝,景帝又下詔要周亞夫進兵增援,周亞夫還是“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爲由,不爲所動。
但他卻暗中派軍截斷了叛軍的糧道,叛軍無糧,只好先來攻打周亞夫,但幾次挑戰,周亞夫都不出戰。
叛軍因爲缺糧,最後只好退卻,周亞夫趁機派精兵追擊,取得勝利。叛軍頭領劉濞的人頭也被下屬割下送來。這次叛亂只用了三個月就很快平定了,戰爭結束後,大家這才紛紛稱讚周亞夫的用兵之道。
七王之亂的平定,西漢王朝的中央集權全面加強,周亞夫也成爲衆望所歸的“軍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