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花樣的年華,花樣的季節與花樣的陽光裡,沒有什麼比相依相偎更讓人心動不已了。
那種幸福是從內心深入緩緩泛上來的,就象雲霧氤氳,一旦洋溢到了心肺,就迅速滿布四處,通體舒適,暖遍全身。
“你這麼壞,還沒有什麼真才實學!這可不好!”少女的聲音越來越輕柔,卻還是略帶擔心地看着他。
他剛想回應,就聽見少女又說:“所謂大奸大惡之徒,也必須是要有真才實學的,比如曹操。你現在不學真本事,就知道這麼學壞,最後肯定也成不了梟雄,充其量只能是個小流氓!”
“好吧!你說得對!”他貼緊了她的臉,“你把朕當小流氓沒關係,朕不生氣!不過你也放心,朕只是對你一個人壞,對別人好着呢。朕在這兒也賭個咒,一定把古文和典故學好!你看好不?”
“嗯!”少女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這纔是我的鈞郎!”
他又開始了壞笑:“磨杵成針……嘿嘿……”
“你這個大壞蛋!你要是再這樣,我真不教你了!”她這回又揚起了手要打。
他這下老實了,“好好好!朕不搗亂了!老師請講!學生側耳聆聽!”
“這還差不多!”她把手放下了,笑着說了一句:“被你剛纔一搗亂,我都氣糊塗了,不知道從哪兒說起了。”
他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她這才端正了神色,真的擺出了一副私塾先生的姿態:
“其實和你說的這個典故,是真的有意義的。”
“大詩人李白,從小不愛學習,很貪玩。一天,他逃學到小溪邊玩,看見一位老婆婆手裡拿着根鐵杵,在一塊大石頭上打磨。”
噢,他這才明白,原來這裡面還真有男女,只不過不是他想的那樣,而是李白和一個老太婆。
她沒有覺察到他內心的想法,見他聽課還算專心,繼續用着授課的聲音緩緩說道:“李白這時問她:‘你磨鐵杵做什麼?’老婆婆回答:‘我給女兒磨一根繡花針。’李白大笑起來:‘這麼粗的鐵杵,什麼時候才能磨成繡花針呢?’”
他這時剛聽出點滋味來,原來這個典故還真不是個黃段子,聽上去象是一個勵志故事。
果然,她說出了這個典故的文眼:“老婆婆說:‘只要功夫深,鐵桿磨成針。’就是你剛纔說的那一句。”
“嗯!”他點了點頭,問道:“後來呢?”
她輕笑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着他:“李白聽後很有感觸,回到家中刻苦用功,終於成爲一代詩仙!”
還真是一個純勵志的故事!
她是想用這個典故激勵我,讓我發奮圖強,先把古文學好,再把國家治理好!意味深長!這纔是真正的皇后胚子啊。
他毅然着神色看着她:“朕明白了,有句俗語怎麼說的來着。響鼓需用重錘,今天你這把重錘子算是徹底把朕敲醒了!放心吧!朕一定不辜負你的希望!”
她激動得摟住了他的脖子:“太好了!我就知道我的鈞郎肯定不只是個小流氓!”
“對!”他笑着摟住她的腰,站起身來:“堅決不能只當小流氓,要當也一定要當個大流氓,至少也得是曹操那樣的梟雄!”
這時候,馮保已經帶着兩位小調皮遠遠地朝這兒走了過來。
他們知道,不到最後時刻,馮保是不
會朝這兒來的,肯定是時間已經到了。再一看太陽,可不是,早已偏離了正中,肯定已經接近未時了。
少女依依不捨地站起身來,脫離開了他的懷抱:“我真的得走啦!”
他點點頭,笑着撫了撫她的長髮:“飯也沒吃就走,你餓了吧。從這兒到去東郊,至少還得兩個時辰!你肯定也是一大早就出來了,這麼大半天肚子裡沒吃東西,一定餓壞了。朕讓馮保給你準備一些點心,在路上吃吧。”
她本來想客氣地推辭一下,見他完全是真摯的關心,也就坦然接受了。
兩人又說了一下告別的話。不一會兒,馮保已經帶着二人來到了面前。剛纔被支遠去的太監和衛士們,也慢慢靠攏了過來。
兩個調皮鬼一定是剛纔跑累了,一見晴天和皇帝哥哥就長出一口氣,坐在了草地上。
她主動迎上前去,先抱住朱意定的頭,眼睛卻望向了朱翊鏐:“你們兩兄弟,剛纔和馮總管一起去放風箏,誰放得更好一些啊!說來讓姐姐聽聽!”
兩個小調皮都爭着說自己放得好,僵持不下。
她卻象一個高明的藝術家一樣,悄悄對朱翊鏐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你是當哥哥的,應該知道讓着點兒弟弟。
朱翊鏐顯然讀懂了晴天姐姐眼睛裡的意思,本來正在和朱意定嚷嚷的他忽然安靜了下來,撅了撅嘴,不太情願地說了一句:“弟弟的風箏,線拉得很直,說明他的手比我穩!”
“嗯!看來當哥哥的就是有風度,知道看相互的優點了,這就是進步!那麼,你呢?朱意定?”
她把朱意定剛纔跑歪的帽子整了整,愛憐地把手放在了他的肩頭。
只有皇帝和馮保知道,她其實是朱意定親親的小姨,現在卻要違心地叫他弟弟,還不能作爲親外甥相認,應該挺痛苦的。
朱意定好象和她有一種天然的感應,隨着她的手輕輕一撫,剛纔與哥哥那種不相上下的比拼勁兒也頓時沒了,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姐姐,哥哥的手比我有勁兒,所以他放的風箏比我的高!”
皇帝和馮保都笑了,對這位年紀不大的“大姐姐”心生敬佩,三歲看老,以小見大,這個晴天還真是不能小看,就這麼一會兒,就把這兩個連太后都頭疼的小祖宗教訓得服服帖帖。
“對嘍!你們兩個,是親兄弟!要相互忍讓,互謙互愛,哥哥應該讓着弟弟,弟弟應該尊敬哥哥。只有這樣,都看到對方的長處,才能更好的認清自己。是不是啊?”少女有着一副超出自己年齡的沉穩勁兒。
馮保這時擡眼看了皇帝一眼,悄悄伸出了大拇指。皇帝會意,悄悄靠近了他一些。
馮保過來耳語:“皇上,要說您和太后就是有眼光,老臣這也屬於宮裡的老人了,一待就是好幾十年,還是頭一回見這麼不卑不亢、處事得當的女子!讓她來皇后,還真是恰如其分!一定能夠替您管好的後宮!”
皇帝笑了,悄悄說了一句:“她剛剛已經向朕要了納妃的准許權了!以後朕想納妃,必須經過她和母后同意!朕剛纔已經答應她了!”
馮保張大了嘴,表示不能相信:“皇上!這還真是聞所未聞!您真的如此放心啊!”
皇上苦笑着,數落了他一句:“你剛纔還說讓朕完全放心,這一會兒又讓朕不要如此放心,到底啥意思啊!再說了,你覺得朕如果不答應管用麼?既然疑人不用
,那就用人不疑吧。平常老百姓家,不也是大老婆說了算麼?小老婆都得聽大老婆的!”
馮保急忙陪着笑:“確實是這樣!皇上!不過也有例外的,剛纔密摺處來報,說東南沿海又來了密奏摺子,肯定是戚、胡、二位將軍奏報閔維義和鍾欽良這二位巡撫的!這兩個封疆大吏的家裡,現在就是大老婆說了不算,而是小老婆說了算!”
“哈哈哈!”皇帝與他對視一眼,會心地笑了起來,看到晴天也不是很在意他們說什麼,仍然默默地把朱意定摟在懷裡,輕聲和他說些什麼,這才又繼續着剛剛的悄悄話。
“密摺子先送到上書房吧!朕一會兒回去就看!”想到一會兒又有好戲看,他的內心抑制不住一陣激動。
“是!皇上!”馮保拱手應允。
皇帝宛然嚴肅了神情:“不過,晴天和朕,可與那兩個狗屁巡撫和窯姐兒完全不一樣!朕既然選她爲後,而且答應她擁有朕納妃的准許權,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來不得裝點虛假,這可不是朝三暮四的事情,是吧?”
“是!這是自然!您確定的事情,一定要不折不扣地執行!”馮保心裡覺得不妥,但表面上還是完全應命。納妃不是小事,哪個皇帝不都是嬪妃密佈,當然最後寵愛的只有那麼寥寥可數的幾個人,這些都是後話,還是到時再說吧。
皇帝見他答應,明顯對自己這一決策表示滿意,自己也讚賞似的笑了一聲,又多問了一句:“這個‘朝三暮四’的成語,後面有一個典故吧?”
“是!”馮保愣了一下,不知道皇帝爲什麼突然這麼問,“這個典故的意思是……”
“好了!”皇帝擡手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一會兒你回上書房再和朕細說吧。時間不早了,按照祖制,晴天姑娘也不能在這兒用午膳。她一大早就從東郊出來了,這會兒已經餓了大半天了,一會兒還要趕回去……”
馮保急忙接過話頭:“臣明白!臣這就讓御膳房準備一些方便攜帶的點心,讓晴天姑娘帶着路上吃!”
皇帝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晴天這裡也依依不捨地與朱意定說完了話,正好聽到了他與馮保最後說的這幾句,感激地看了皇帝一眼,然後道了個萬福:“謝謝皇上賜予美食!妾身感激不盡!時候不早,妾身暫行告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晴天姐姐,你這就要走麼?我們都沒怎麼和你一塊兒玩呢。”
“對啊!姐姐,我們還沒吃午飯呢,吃了飯再走吧。”
朱翊鏐和朱意定一聽說她要走,急忙站起身來拉住她的手,極力挽留她。
“呵呵!姐姐真的要走啦,你們兩個要聽哥哥和母后的話!姐姐下個月再來看你們,看看你們的放風箏技術是不是又提高了?”晴天一邊說一邊覺得有些傷感,說到最後竟然有一些哽咽。
她抹了抹眼角涌出的淚滴,側過身來深情地看了皇帝一眼,似乎還有說不完的話沒說,幾乎是一步一回頭,轉身走了。
十六七歲,花一樣的年紀,就承擔了這麼多相思、相守,還有孤獨、寂寞,獨自承受,真是不容易。
不知道這一次的轉身,何時能夠再見。
秋風輕拂,把她的一滴淚涼涼地隨風吹到了皇帝的臉上。
他很想伸出手去抓住她,但他不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瘦削的身影,漸行漸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