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時,努爾哈赤來到父親的大帳前等待。大帳裡亮着火燭,父親肯定是已經起來了。
不一會兒,聽到帳內傳來咳嗽聲,然後父親和阿珠掀開門簾一起走了出來。
“父親早!”他急忙迎上前去。
“你,你怎麼就來了一個人?阿苗呢?”覺昌安看着他問了一句。
他一下愣住了:“父親!您派衛士來傳令時沒說帶上她啊,我還以爲就我一人陪着您去登山呢。咱們要是帶上她們,是不是就難以登頂看到日出了……
眼見阿珠的眼光望向自己,他急忙收住了嘴,現在可不能得罪這位大明公主,她在父親旁邊的枕邊風可是厲害,比自己已經故去的母親活着時還高。
覺昌安看了阿珠一眼,對兒子說道:“你快回去叫她吧,咱們一會兒直接在西峰下碰面吧。”
努爾哈赤不敢違逆,拱手說了一聲:“是!”因爲不瞭解他倆的意思,當下就起了疑心,疑心一起,臉上就有所顯露,他斜眼望向阿珠的這一眼,就被旁邊的覺昌安發現了。
其實努爾哈赤望向阿珠這一眼,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只是想你們兩個漢家弱女子要想登上千山西峰,可不是一件易事。按照你們的速度,日出前能爬到半山腰就不錯。就算體力足夠,真能爬上山頂,肯定也快到中午了,肯定會錯過日出。
他是這麼想的,覺昌安可不是。
眼見兒子的目光中透出一絲精光,當下疑心頓起,總覺得這種眼神是一種流連。
看來他仍然惦記將阿珠弄到他的牀上去!
因爲這段時間在他帳外蹲守的探子一直報稱,努爾哈赤一御衆女時,極力顯擺自己強壯,好幾次說到他比父親強壯多了,他能讓女人爽死,而父親肯定不行。
男人絕不能說不行!哪怕垂垂將死之前,遇有美女相問:“你行不行?”,也得硬撐着站起來,說一聲:“扶我起來試試?”
一想到這兒,他就感覺自尊心嚴重受損。
尤其是他最後那一眼,明顯就是覺得這麼年輕美貌的女子跟老父親在一起可惜了,要是和他在一起會“身心愉悅”!
覺昌安此刻妒意大發,正準備大發雷霆,卻發現這個逆子已經飛身上馬,大叫一聲:“駕!”,就頭也不回地縱馬而去了。
細心的阿珠顯然也發現了努爾哈赤剛纔這斜眼一瞟,趁着他飛馬而去,急忙拉住了覺昌安的胳膊:“夫君,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他這是覺得我登不上山頂,還是怕我成爲累贅……”
覺昌安忍不住罵了出來:“他這是對你色心不死!媽了個八子的!真是忤逆之子!”
阿珠裝出一副害怕至極的樣子,鑽進了他的懷裡:“那怎麼辦?我害怕!你可不能輕易放棄我,把我交到他的手裡,那我還不如死了!”
他趕忙抱緊她,不停安慰:“你放心!沒人膽敢欺負你!除非我死了!現在能讓我死的人還沒有出生呢!你等着,一會兒看這個逆子有什麼反應,只要他略有不軌,我就大義滅親,直接把他推下山崖!”
“別別別!”她緊緊摟住他:“如果你真那麼幹的話,我估計咱們還沒下山,王杲就已經起兵反叛了!”
“他敢!我現在就佈置兵力防備他
作亂!”他極力在美女面前展示自己的強硬。
“千萬別!”她端正神色,說出了此舉的利弊:“你們現在還是不要撕破臉的好!這麼長時間以來,你們三個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果一下對付他們兩個,現在還不是時候。你想想,你把兒子推下山崖,王杲就正好找理由反叛,說你六親不認!你想想,兒子不信你,兄弟不服你,軍中肯定大亂,到時候就得不償失了!”
“嗯!”他沉吟片刻,點了點頭:“確實是!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我的寶貝兒明智!我聽你的!”
說完在她的額上輕輕一吻,算是對她的充分肯定。
她笑着接受了:“今日登山,就當是考驗你的耐性底限。無論怎樣,你都看在眼裡,不要發作出來。他如果真想作惡,也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就當他爲他早死的母親償債了!”
“嗯!”提到他的母親,覺昌安身子一震,感嘆了一句:“他母親是個好女人,誰知道生出他來竟然如此忤逆?”
她適時撒嬌:“他母親是好女人,那我呢?”
他笑着吻住她的脣:“你當然好了!不過說心裡話,當年她也象你這麼聰慧可人,知冷知熱,你們倆還真有些像!”
她嘟起了嘴:“那我和她,到底誰更好呢?”
他本來想說你們倆都好,但看她的撒嬌樣兒,就知道這個回答肯定不行,於是滿臉是笑地答道:“當然是你好了!她很好,但你更好!”
她杏目一瞪:“此話當真?”
“當然當真!絕無虛言!”他伸出一個手掌,準備指天爲誓。
她卻一下拉下了他的手掌:“不用你賭誓,你只要知道我好就行。還有,逝者已矣。這個不肖子也無法挽回了。從此以後,不許再提他母親了,你自己也會好受些。好麼?”
“好!我聽你的!”他摟住她狠親了一番,雙手握住她玉乳不停揉搓,然後說道:“咱們走吧,看來今天得多帶一些人,以防這個不肖子狗急跳牆!”
“嗯!這個好!有備無患!”阿珠嫣然一笑,隨他一起上了馬,朝着千山西峰而去。
……
千山西峰,此時正是黎明之前天最黑的時刻,士兵們打着火把,照亮着山路。
父子二人與阿珠、阿苗一起,走在前面,開始了登山。
天色逐漸明亮起來,東方露出魚肚白一樣的顏色。
山中的鳥鵲也開始啼叫起來,還有很多不知名的蟲鳴,煞是熱鬧。
“父親!咱們父子倆有日子沒有一起登山了吧?”眼見氣氛一直沉默,努爾哈赤主動找起了話題。
覺昌安點了點頭:“是啊!一轉眼,你都已經娶親了,我在你這個年紀還在山溝裡貓着呢,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想一轉眼,就已經老了。”
努爾哈赤笑了:“父親!你不老!您和王杲叔叔而立之年方纔起兵,一出山即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女真各個部族,一統遼東,後來又開創女真鐵騎,名震天下。父親是我們這些後輩子孫的楷模!每次哥哥和弟弟們議論,也總會提起這一段。”
不知道爲什麼,人一旦有了疑心,看事情就會和原來全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馳。
這要在以前,他會認爲兒子的這番話很讓人感動,沒準還會讚賞地擁抱他一下。可今日聽了這番話,怎麼都覺得彆扭。
他說這此話好象心不在焉的樣子,聽上去很假,看來旨在讓自己放鬆警惕,好找機會對下手。
因爲在想問題,覺昌安就走得慢了些,努爾哈赤還以爲他有些累了,伸出手想來攙扶他一下。
這一攙扶本不打緊,可是,疑心已起的覺昌安此時正踩在一處險石上,還以爲他要來推自己,下意識地就是一哆嗦,一下子躲開了他的手。
努爾哈赤愣住了:“父親,您這是?”
覺昌安漲紅了臉,先把身子站住了,當時就想痛罵:“你真要把你的老子從這山上推下去麼?”可是這時阿珠正好伸出手在旁邊扶住了他,他才意識到痛罵不妥,改了一句:“沒事!不用你扶!我,我還沒老到那個地步!”
努爾哈赤張大了嘴,傻傻地看着父親,他明顯感覺到了父親的生分,更重要的是,他不讓自己扶,卻始終讓阿珠抓着他的胳膊。
父親這是怎麼了?
他也沒敢多問,眼見父親氣呼呼地向前繼續走去,只得拉着阿苗的手,慢慢跟在了後面。
又向前走了一段,天色又亮了一些,幾人還是無語,默默前行。
正覺得尷尬之中,卻聽見前面的衛士叫了一聲:“大首領,少首領,你們看!前面有隻野兔子!”
四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不是,就在山路的中間,有一隻灰白相間的野兔伏在了路中間,大概是被火把的光照住了眼睛,所以它一直呆若木雞似的蹲在那兒,也不知道逃跑。
努爾哈赤笑了笑,吩咐一聲:“巴彥,取我的弓箭來!”
身後的巴彥急忙緊跑幾步,遞上弓箭。
努爾哈赤彎弓搭箭,向那隻野兔子瞄準。
阿珠此時突然抓緊了覺昌安的手,他感覺到了,輕聲安慰了她一句:“沒事兒,他不敢亂來!”
此時的野兔子,就象會通人性一樣,大概知曉有人要射殺它,向前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然後準備快速跑開。
只聽見“當”的一聲響,努爾哈赤手中的弓響了,利箭如流星一樣向前疾馳而去。
這時候,那隻野兔子竟然聽到了這聲弓響,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剛想跳步躲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利箭射中了它的左足!
“吱!”它發出了一聲哀鳴,倒地不起。
“射中了!射中了!少首領威武!竟然一下就在黑暗中射中了逃跑的野兔!”衛士們高喊起來,大聲地爲努爾哈赤叫好!
努爾哈赤得意地走上前去,把野兔子拎了起來,然後走回來,準備把它獻給父親。
他卻萬萬沒有想到,父親的臉色竟然越來越難看,只不過在昏暗中看不出來而已。
覺昌安剛纔看到了野兔回頭的那一下,總覺得努爾哈赤這一箭不象是射向兔子,而是射向自己。
如果自己沒有防備,他會不會象對待這隻兔子一樣對待自己,突施冷箭,血濺當場。
覺昌安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眼見着努爾哈赤單膝向自己跪下,雙手捧着兔子獻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接還是不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