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昌安和王杲聽說是“女兒紅”,眼前頓時一亮,原來阿珠和小倩剛剛來的時候帶了十多壇,非常好喝,可是沒多會兒就被士兵們搶光了,當時也沒太在意,可是後來再也沒有喝到過這樣的好酒,這才無比懷念起它的好來。
李成樑解釋,這是皇帝聽說上次帶的十多壇“女兒紅”被一搶而空後,專門爲這些“駙馬”回訪特批的三十壇,壇壇留香,實乃酒之精品。
覺昌安和王杲覺得大明這個皇帝挺上心,於是遙祝了一下:“多謝大明皇帝有心,我等有禮了!”
越往前走,越覺得酒香馥郁,那種深入人肺腑的誘惑,實在是讓人難以抵擋。
王杲後來專門讓人瞭解過,這“女兒紅”又稱“花雕酒”,是糯米酒的一種,主要產於中國浙江紹興一帶。
它既是“花雕”又與一般的“花雕”不同,紹興家裡生了女兒,在孩子滿月時,選上好的“花雕酒”數壇,泥封壇口,埋於地下或藏於地窖內,待到女兒出嫁時取出招待親朋客人,由此得名“女兒紅”!
這種釀製方法,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中國晉代上虞人稽含《南方草木狀》就有記載:“女兒酒爲舊時富家生女、嫁女必備物”。
覺昌安沒想到王杲還專門派人去了解這酒後來的故事,看來別人盛傳他最近瘋狂迷上了漢學確有其事。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超過自己了,所以心裡厭惡,但嘴上仍是誇讚之詞:“賢弟還真是懂行,那你就給我們講講這個‘女兒紅’的典故吧,也在鐵將軍面前班門弄斧一把!”
李成樑大笑起來:“哪裡哪裡!二位首領過謙了,品酒論典,乃是最爲上乘的境界,還請二首領賜教!
王杲謙虛了幾句,也就不再推辭,說起了這其中的動人典故。
從前,紹興有個裁縫師傅,娶了妻子就想要孩子。一天,發現他的妻子懷孕了。他高興極了,興沖沖地趕回家去,釀了好幾壇酒,準備孩子出生時款待親朋好友。
孩子出生這天,是個女孩,大家都很高興,不過釀的好酒太多了,親朋好友沒有吃完。於是,裁縫師傅就隨手將剩下幾壇酒埋在後院桂花樹底下了。
光陰似箭,十八年過去了,女兒已經長大成人,正是聰明可愛、楚楚動人。等到女兒找到如意郎君的時候,他高高興興地給女兒辦婚事。
成親之日擺酒請客,裁縫師傅喝酒正在興頭上,忽然想起了十幾年前埋在桂花樹底下的那幾壇酒,急忙便挖出來請大家分享。
結果,一打開酒罈,香氣撲鼻,色濃味醇,當時就滿庭皆芳,令人陶醉不已。倒出來品嚐,極爲好喝。乍一嘗,既甜又酸,苦中帶辛,鮮裡透澀,六味雜陳。再一嘗,醇厚甘鮮,回味無窮。最後細細品來,則是澄、香、醇、柔、綿、爽,各色兼備,醉人心脾。
於是,大家當時就把這種酒叫爲“女兒紅”酒。
此後,隔壁鄰居,遠遠近近的人家生了女兒時,就依此法釀酒埋藏,嫁女時掘酒請客,久而久之,越傳越廣,漸漸形成了風俗。“女兒紅”也由此享譽大江南北,名滿天下。
“好!二首領還真是個漢學通!我等受教了!”李成樑
聽到這兒,大聲叫好起來,覺昌安和努爾哈赤等人也跟着喝彩。
這時候,李成樑已經領着他們繞過了高臺,轉過一處街口,來到一座院子前面,只見匾額上寫着幾個大字:“醉月軒”。
繞過門後的屏風,進到大堂,卻是豁然開朗,只見裡面擺了有好幾十桌,而且處處掛着紅燈籠,煞是溫暖人心。
李成樑翻身下馬,伸手請覺昌安等人下得馬來,示意剛纔出門相迎的那些漢家老者也都紛紛裡邊請。
“駙馬爺,請入席吧,咱們隨行護衛的校尉以上軍官也裡面請,其他的兄弟安排在後堂,哪裡比這裡還寬敞,坐一百桌都沒問題。”
“好!一切聽從鐵將軍安排,咱們入席吧!”覺昌安大手一揮,花馬虎衛留下了少量精銳部隊在門口守衛,大部分都隨李成樑入了席。校官們坐在前堂,士兵們坐在後堂。聞着每個桌上酒碗裡溢出來的酒香,大家恨不得馬上開餐。
李成樑見狀,哈哈一笑:“兄弟們!咱們都坐好了!我先說兩句!”
覺昌安又是一揮手:“大家安靜!聽鐵將軍致詞!”
李成樑手舉滿滿一碗酒站在前堂的最中間,眼見那些漢族老者們也已經坐好,不禁淡然一笑,大聲說道:“大首領、二首領,還有少首領,阿諾託元帥、代善軍師,今天我李成樑在這兒託大,受大明皇上聖旨在這兒款待回訪的各位,如有招待不週,還請各位見諒!”
覺昌安等五人在下面拱起了手:“鐵將軍過謙了!招待太周到了,我們都已經受寵若驚了!”
李成樑大笑着點點頭:“各位客氣了!既然大家沒嫌我招待不週,那我就斗膽代表皇上在這兒說幾句,大家不反對吧!”
“歡迎!歡迎!歡迎鐵將軍講幾句!”覺昌安帶頭鼓起掌來。
李成樑把酒碗舉到胸前,端正了神色:“今天,我在出城的時候,有一個軍官問我,大將軍,你這要去幹什麼?”
大家一下子肅靜下來,感覺鐵將軍的這個開場白好象特別不同尋常,說的既不是吉祥話,也不是什麼祝酒辭,倒象是講起了故事。
李成樑還真的講起了故事:“我當時沒多說話,只是瞪了他一眼,我要幹什麼去?你難道不知道麼?結果這個軍官突然憋紅了臉,好象拼了命似的和我說了一句,你準備去迎接女真首領?”
“我說對啊!你不是知道麼?你還問我?然後你們猜怎麼着,他突然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腰刀,握着刀把怒氣衝衝地問了我一句,你去迎接的不是女真首領,而是豺狼,你這簡直就是引狼入室!”
“嘩啦啦!”現場一下炸了鍋,阿諾託和代善都忍不住站起身來,其他的女真官兵們更是直接摸向了腰裡的彎刀。
覺昌安和王杲也覺得奇怪,不知道李成樑爲什麼會在這樣喜氣洋洋的場合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不是擺明了了挑動兩家兵戎相見麼?
不過,他倆還是挺沉得住氣,伸出雙手在空中壓了壓,意思是大家先聽鐵將軍說完。
李成樑看到大家這樣,卻沒有絲毫驚慌的樣子,繼續說了起來:“我聽他說完以後,又好氣又好笑,但我竟然找不出什麼理由來
辯駁他。於是我就問他,你的父母都是漢人,是麼?他點點頭。我又問他,你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呢?他回答說他爺爺奶奶也是漢人,外婆是漢族人,外公是羌族人。”
“然後我又問他,你的外公是羌族人,外婆是漢族人,那爲什麼你母親是漢族人呢,她是隨了你外婆而沒有隨外公是麼?他點點頭。我又問他,如果你母親隨了你的外公,那她就是羌族人是麼?”
“他又點點頭。我再問他,如果這樣的話,你隨你的母親,那你就是羌族人是麼?你們猜他怎麼說?”
大家這時都沒有再說話,很多人又把剛纔抽出的腰刀放了回去,靜靜地聽着他說。
李成樑笑笑:“結果這名軍官很不情願地點點頭,說你這樣說不是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你非要照這麼說,也是成立的!我當時就大笑起來,我說不管怎麼樣,既然成立,你是羌族人,羌族人和女真人一樣,也曾經和漢族人有過戰爭,那照這麼說你就是豺狼,你應該自己拔刀把自己殺掉!”
“哈哈哈!”下面的女真官兵鬨堂大笑。李成樑說最後這句把自己殺掉,顯然把大家都逗樂了。
覺昌安和王杲不禁在心裡對李成樑豎起了大拇指,這個鐵將軍,確實不簡單,只說了自己身上一個簡簡單單的故事,就把民族和睦的大義說得如此清楚,真是曠世之才。
李成樑眼見自己的目的已經基本達成,亮出了剛纔那個故事的結尾:“這個軍官在我說了這句以後,憋紅了臉,紅得象猴屁股一樣。他把自己的腰刀抽出來,又放回去,抽出來,又放回去,一連反覆好幾回,還是沒有勇氣把自己殺掉,最後單膝跪倒在我的面前,痛哭流涕地說了一句,大將軍,我知道錯了,誰都不可能是純正的漢人!對女真人好,就是對自己好,兩家和睦,比什麼都重要!”
女真官兵們聽到這兒,情不自禁地站起身,熱烈鼓起掌來,連覺昌安和王杲都受到了感染,大聲叫喊着:“好!說得太好了!”
李成樑一手託着酒碗,一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聽他說完。等大家安靜下來以後,他說了一句:“所以啊!我是一個實在人,我們的大明官兵中在今天上午之前,很多人還有這樣的敵對情緒。但是我相信,在今天上午,他們都已經完全想明白了!”
“鐵將軍太棒了!”女真官兵更加熱烈地鼓掌!
李成樑笑了笑,又壓了壓手:“我最後再向在座的女真官兵們講幾句。今天,大明官兵和百姓在此設宴歡迎兩位女真首領,也是兩位大明駙馬。大家想想,兩位首領娶了大明公主以後,生下了王子是算女真人還是漢人呢,其實都是一半一半,既是漢人,又是女真人,一代一代傳下去,說明了什麼,只能說明我們兩家越來越親,越來越不分你我,大家說是不是?”
“是!”滿堂高呼。
“好!”李成樑又變成了雙手託着酒碗:“二位駙馬爺!今天我李成樑借皇上的好酒,連敬你們三碗,來人啊,再給我倒上兩碗,我一口氣全乾了!”
“鐵將軍痛快!我們兩個也連幹三碗!”覺昌安和王杲也一下振奮起來,一掃剛纔的緊張氣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