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笑着答道:“聽聞首輔的五禽戲舞得極好……”
張居正笑着擺手:“哪裡哪裡!馮總管過譽了,上次還是在高拱的府門外,爲了打發時光和消除其顧慮,老夫才試了試這套久不練習的五禽戲,不想卻傳入了馮總管的耳中,真是班門弄斧了!”
馮保又笑:“首輔太過謙了,要不就請您以五禽中的一禽爲舞?”
張居正迅速點頭,眼裡冒出了不易察覺的光芒,輕輕一拱手:“恭敬不如從命,那就依馮總管之言!馮總管請!”
“首輔大人請!”
唐卡聽得不明就裡,兩人似乎在打啞謎,誰也沒有點破,但是誰都早已知道。
他知道這個五禽戲,還曾經讓馮保教自己練習過。
五禽戲相傳它是華佗所創,五禽者並非都是是禽,其實是五獸,是指虎、鹿、熊、猿、鶴五種動物,五禽戲即是通過模仿這五者的動作,達到健身強體的目的。而且深入淺出,既可以單練一禽之戲,也可以五禽都練!
可是,他們剛纔並沒有說出來以五禽中的哪一禽爲舞,會是哪一禽呢?
不過,當張居正打出第一式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
原來,這兩人心照不宣的這一禽,是“鹿”。
只見張居正輕輕仰起頭,兩手平放在胸前,如同初生的小鹿在打量着四周的一切,頗具萌態,讓人忍俊不禁。
唐卡樂了,看着母后投射過來的目光,心裡有了底,於是笑着迎上前去:“母后,先生的這一禽是‘鹿’。”
這一回,倒是輪到李太后驚詫了:“我兒如何對這五禽戲也有研究麼?”
“哈哈哈!”皇帝開懷大笑起來,“母后,也是巧!,那日聽大伴兒不經意間說起先生在高拱府前打五禽戲這事,孩兒當時就問大伴兒,這是不是一個特別高深的武學。結果大伴兒點點頭又搖搖頭。”
“當時孩兒就奇怪,大伴兒解釋說這是華佗所創,非常好學,五禽既可以合練,又可以單學,對於強身健體大有好處。但是學到後來,會發現此拳博大精深。五禽暗含哲理,既息息相關,又互克互制,非常高深。正所謂深入淺出,各取所需,即是如此!”
“嗯!”李太后點了點頭,“看來馮保已經從這看似簡單的拳法中讀出了大奧妙,正所謂‘武’極者明大理,這與學‘文’峰者悟大德是一個道理,真是文武之道,殊途同歸!”
皇帝笑了:“母后,剛纔您要是把這番理論提出來,就這短短兩句話,肯定比孩兒說那一堆都要管用!哈哈哈!”
李太后也樂了,笑着攬住了他的肩頭。
其樂融融。
唐卡笑着擡起頭,繼續看下去。
只見張居正此時打出了第二式,兩手輪番交替在前,腳步也隨之輕盈前行,頭微微探向前方,如同小鹿在林間歡快地奔跑,着實惟妙惟肖。
“妙妙妙!”唐卡笑着與母后咬起了耳朵,“母后,看來先生還真不是隻學了一些皮毛!只看這兩式,就知道他真是下了多年苦功了。這幾個動作大伴兒也交過孩兒,可孩兒總是學不好,他說有機會帶朕去西邊的
‘鹿苑’看看,一直也沒顧得上去,今日見了先生這些輕盈動作,真是比看真的梅花鹿還受啓發啊!”
李太后點頭微笑:“這就是了!照我這當媽的估計,太傅學這五禽戲時間可不短了,而且能如此惟妙惟肖,除了有高人指點,更應該在山林中仔細觀察過鹿的動作,纔會如此神似。”
正說之間,張居正又已經打出了第三式。
只見他從嘴裡發出了“啾”的一聲鳴叫,腦袋不停地晃動着,腳步也越發輕快,時不時還把頭回過去張望一下,就象很多梅花鹿在相互競賽奔跑,而他由是跑在最前面的那隻領頭鹿。
“好!”李太后帶頭鼓起掌來,偏殿裡的宮女和太監們也一同鼓掌,着實是滿堂彩。
與此同時,一旁的馮保之舞也很眩目。
他仍然是作“蝙蝠之舞”,只不過這一次,他的飛舞並沒有完全的定式,幾乎都是應着張居正的舞而來的。
當張居正的小鹿在林中輕步逡巡時,他就在張居正的身後輕輕躍起,扇動袍袖,如同一隻翻飛在小鹿上方的蝙蝠,快樂而輕盈。
當張居正的小鹿在草地上快速奔跑時,他就開始了閃轉騰挪,似乎蝙蝠也被小鹿的歡快追逐而感染,一同縱情歡歌。
唐卡看母后已經笑得合不攏嘴,輕輕用手指着張居正,問了一句:“母后,這先生的鹿是指的與‘祿’同音吧。”
李太后大笑:“我兒聰慧,正是如此。”
皇帝又用手一指馮保:“這大伴兒的‘福’是很顯然的!‘福’與‘祿’在一起,是不是指的‘福祿雙全’?”
李太后不停點頭:“正是如此!除此之外,還有‘福祿滿堂’!”
皇帝恍然大悟:“對對對!這個好!福祿滿堂!看來大伴兒在獨舞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折桂枝以‘福貴’向您道賀,與先生共舞以“福祿’爲滿堂生輝!真是有心啊!”
“正是!”一貫唸佛吃齋的李太后今天真是喜笑顏開,看她歡慶之神情,就是佛家的最高境界——歡喜之佛吧。
她突然放低了聲音,有些神秘地對皇帝說道:“我兒有所不知,他們今日之舞,還有另外的深義!”
唐卡愣了:“另外的深義,仍然是指這‘福’和‘祿’麼?”
李太后淺淺一笑,點點頭又搖搖頭:“既是也不是!”
皇帝晃起了她的手臂:“那是爲何?母后你就別賣關子了,全告訴孩兒吧!對了,您還是先給孩兒講講這‘祿’吧,在孩兒的字典裡,好象對這個字只是作爲俸祿的意義解釋。”
“嗯!”李太后先肯定了他的說法,“祿確實指俸祿,不過這是最窄的詞義。祿其實就是福!福就是祿!東漢許慎所著的《說文解字》裡對‘祿’的定義就是:祿,福也。《詩經》中也多次提到這二字,而且幾乎盡是同時出現。”
“《詩經.小雅.鴛鴦》裡就有一句提到:‘君子萬年,福祿宜之。’《詩.小雅.瞻彼洛矣》裡也有:‘君子至止,福祿如茨。’《淮南子.人間》裡也說:‘君子致其道而福祿歸焉。’”
皇帝一邊聽,一邊瞪大了眼睛和她開起
了玩笑:“母后,您如果去考科舉,肯定是當朝狀元,肯定還是連中三元!”
“哈哈哈!”李太后知道這是皇兒在誇獎自己,痛快大笑起來,也和他開起了玩笑:“是麼?從古至今,當朝的女狀元,可是不多喲!”
皇帝眼見母后開懷,更是大笑不止。
李太后卻輕笑而止,繼續說道:“所以,要想理解‘祿’字,只要真正理解‘福’字即可!‘福’字,在國人的心目中,是一個吉祥字。古人對‘福’字的字形,有着種種吉祥的解釋。很多人說,‘福’是會意字,甲骨文的“福”字是雙手捧酒的樣子,有酒即有福。”
“還有的人說,“福”的右邊是“一口田”,一個人有田有地,吃穿不愁,豈不有福?還有人解釋爲“人皆有其田”,意味着澤被衆生,福廕廣大。而《說文解字》則謂其‘從示畐聲’,‘示’,說明與鬼神與祈禱有關,即祈求遠避災禍、降臨幸福。”
“故福祿者,引申開去,五福者也。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好德,五曰善終。一般的老百姓說得更具體,‘福’就是:太平盛世、小康人家、妻賢子孝。”
太后頓了一頓:“其實,對‘福祿’的種種解釋,因各人的生存境遇和素養各不相同。只要心安,即是福祿。正如韓非子說:‘仁者,謂其心中欣然愛人也,其喜人之有福,惡人之有禍也’”。
唐卡聽了個似懂非懂,但核心意思還是聽懂了,‘福’和‘祿’是一個意思,福祿是古人從古至今最爲尊崇的,就是安心,康寧,是最美好的祝願。
他點了點頭,怯怯地問了一句太后:“孩兒已經聽懂了!現在請母后告訴兒子他們此舞另外的深義吧。”
李太后端正了神色,就象說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一樣:“他們剛纔已經祝了老身壽與天齊,即是把我當作了壽星,而他們現在舞出了‘福’與‘祿’,暗含着把你當作了‘喜神’。”
“喜神?”唐卡聽得雲裡霧裡。
“對!”李太后剛纔的嚴肅神色迅速變成了豔若桃花,“孩子,你知道麼?爲什麼說是又不是,就是他們現在舞的是‘福祿雙全’,卻又不只如此,而是最高境界的‘福祿壽喜’!”
“福祿壽喜?”
“是的!他們一個福神,一個祿神,把老身我當作了壽神,那麼兒子你就是喜神,意味着你不久將大婚,娶妻生子,爲大明江山續下不滅香火,這是他們的心願,亦是我這當媽的心願!”
“是麼……”唐卡一下紅了臉,貼近了母后的耳邊說了一句,“他們這是在暗指明天晴天要進宮麼?可是現在三患未除,遼東之患只是基本平定。朕原來立了誓的,必須三患共除去,才能娶晴天爲後啊。”
李太后笑了:“你這點小心思,當媽的早就知道啦,估計他們也知道,所以他們如此隱晦地祝賀,卻是希望你這當皇上的好!咱們接受就好!對啊,明天晴天就要進宮啦,你想好了怎麼面對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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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