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卡伸出小拇指,和母后拉了拉勾,還用大拇指蓋了章,“拉鉤上吊一百年,不反悔。噢噢!”
看着皇帝的孩子氣,李太后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不論孩子多大了,在母親的眼裡,也始終是個孩子,所以索性任他去。
踱回宮殿,皇帝執意要選送母后回慈寧宮,李太后擰不過他,只得由他和馮保相送。送到了門口,李太后讓他們進去喝碗茶再走,唐卡想了想,今天一定要讓母后盡興,於是笑着答應了。
正準備穩步邁入,從宮門外一直守候着的一個太監突然走上前來,在李太后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李太后聽完大吃一驚,急忙拉了兒子就走,“快走,陳太后病危了!”
唐卡急忙緊走幾步,跟上母后的步伐:“怎麼回事,不是前段時間還好好的麼?朕這登基後有半個多月沒去看過她老人家了,是摔着了還是着涼了!”
看得出來李太后也非常地着急:“她身體一直就不太好!剛纔太醫已經去看了,說這幾天一直心情恍惚,現在已經是重度昏迷了!快,鈞兒,快上轎!馮保,讓他們走快一點!”
“是!主子!”馮保將手一揮,兩頂轎子迅速走了!
坤寧宮外,站着不少的太監、宮女和御醫,有些人甚至急得在門外打轉。
“咔嚓!”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平地裡起了一陣疾風,把牆外的一根一丈多長的旗杆給吹折了,斷裂的旗杆正好砸在宮門外。
正催促轎伕加快速度的皇帝和李太后都在各自的轎子裡看到了這一幕。
“轟”的一聲,宮門外站着的那些人頓時象炸了鍋一樣,開始了議論紛紛:“唉呀呀,這真是不祥之兆啊。陳太后這一病倒,居然平地裡起了這一陣怪風,看來老太后這一次能不能挺過去,還真是不好說啊!”
“是啊,是啊!這陳太后一直身體就不好,雖說皇帝不是親生的,也算孝順,對她算是盡孝有加,仍然一直讓她住在坤寧宮,還和皇帝生母李太后一同尊爲太后。可是這好日子剛剛過上沒幾天啊!”
“誰說不是呢,要說這陳太后一輩子與世無爭的,可到現在歲數也不大,纔不到五十,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好,怎麼這好人就沒有好報呢?連老天都要折斷旗杆來暗示啊!”
就在衆說紛紜之際,只見馮保一聲高叫:“皇帝陛下、李太后駕到!”
衆人急忙回身:“皇上來了!”,紛紛來到轎前翻身跪倒:“皇上、太后萬歲、萬萬歲!”
唐卡快速邁步出轎,來到剛纔旗杆墜落的地方,若有所思地停留了十幾秒鐘,卻沒再耽擱,拉了李太后就往裡走,一邊走一邊問領頭那個御醫:“快說,陳太后的病情怎麼樣了?”
那個御醫快走幾步,緊緊跟着皇帝身後,一邊走一邊哈着腰:“回皇上的話,陳太后毒火攻心,已經昏迷不醒,臣剛纔召集所有太醫均給陳太后作了診斷,怕是挺不過這一兩天了!”
皇帝非常費解:“毒火攻心?這總得有個前因後果吧,而且怎麼突然一下來得這麼快?”
這一句話頓時讓身後的御醫緊張起來,下意識地用手擦了擦前額上的汗:“回皇上,陳太后自您登基後,一直處於調養階段,身子很弱。這次毒火攻心,是因爲昨天看了老家來的一封信
後,當下就昏迷過去了!然後再救,就只有一口氣險險地續着,卻是再叫也叫不醒了。”
“老家的一封信?”皇帝將信將疑地回頭看了一眼母后,加快了腳步。
正走着,前面突然有一個醫官和一個宮女迎上前來跪安:“皇上,陳太后醒了,讓臣等來請皇上和李太后,說有幾句重要的話要說!”
皇帝露出了一絲笑容,揮了揮手:“醒了就好,快快前面先去稟報,就說朕和母后已經候在她門外了。”
醫官和宮女卻好象沒有太高興的神色,急急向前跑去了。
“怎麼回事?醒過來不是好事麼?”皇帝急忙走得離李太后更近了一些,她卻也是雙眉緊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慢慢說出一句:“就怕這次醒來,是迴光返照,姐姐的時間,怕是真的不多了。”
迴光返照?不會這麼嚴重吧。
本來七月的天氣,應該正是炎熱,可是這會兒忽然起了風,迎面吹來,颳得臉上生疼。而且剛過中午,應該陽光正烈,可是突然陰了天,天完全沉着,就象到了傍晚一樣。
到了寢宮,太監一聲高叫:“皇上、李太后駕到!”
皇帝衝他一擺手,讓他小聲些,別驚着陳太后,和母后一起步入了陳太后的房間,發現她已經直起身來,坐在了牀上。
“太后,皇兒來晚了!”唐卡剛要象以前那樣跪倒請安,陳太后一伸手,讓一旁的太監扶住了他,“皇上乃萬金之軀,萬萬不可再向老身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他擡起頭來看着陳太后,唉呀,就在這短短的十多天,她已經老了太多了!
就在前半月,他還攙扶着她一同參加登基大典,就這短短的十幾天,竟象過了十多年似的,皺紋一下爬滿了她的額頭,臉色也鐵青着,前額有幾根特別長的銀絲,明晃晃地亮眼,無一不在展示着這位先帝正室皇后已經剩下屈指可數、依稀慘淡的日子。
唐卡的眼睛溼潤了,如果沒有這位陳皇后,自己也不可能這麼順利的登上帝位,坐穩江山,當下讓太監掇了兩個凳子來,坐在陳太后的身邊,緊緊拉住她的手。
“太后啊,您不是孩兒的親身母親,可是待孩兒比親生兒子還親。孩兒來晚了啊!自從登基後,孩兒就沒來看過您,都是孩兒的錯!孩兒早知道您的身體這樣虛弱,一定啥也不幹,天天陪着您,給您端茶倒水,侍候您一天天好起來!如果孩兒在您身邊的話,您就不會突然毒火攻心一下昏迷不醒了!”
說到此處,他動了真感情,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簌”地不停掉下來。
旁邊的李太后、馮保、御醫、太監和宮女們,見到此動人場景,也都流下了淚,有的人還輕輕小聲抽泣着。
陳太后伸手在皇帝的眼下替他抹去了眼淚:“鈞兒,不哭!老身這一輩子已經值啦,有個這麼能幹的兒子,即便不是老身親生的,可是又有什麼分明呢。鈞兒,你登基後乾的幾件大事,包括逐退高拱,全力救災,老身都聽說啦!幹得好!鈞兒!這纔是一代君王的樣子!咳咳咳……”
話還沒有說完,已是風燭盡頭的陳太后忍不住咳嗽起來,旁邊的李太后急忙遞上了方帕,皇帝也連忙用手輕輕幫她撫着背。
“不用……咳咳咳……”彎下腰
去的陳太后剛剛直起身子來,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姐姐!你……”李太后驚訝地發現,陳太后咳過後的方帕,居然是一灘鮮紅的血。
“我沒事……,鈞兒啊,老身這把骨頭,就要交待在這兒啦,不過老身已經值了!”
“太后,您還不老,您還一定能活下去呢。”皇帝哽咽着勸着她。
“砰”,這時,屋外一陣狂風吹來,把窗戶一下吹開了,馮保急忙上前去關。
陳太后擺擺手:“老身這一輩子,沒什麼牽掛的了。只是前日老家裡來了一封信,老身這才發現,還有放不下的事情啊!”
“太后!有什麼您儘管說,孩兒一定替您去辦!您一定會好起來的,太后!”皇帝摟住了陳太后的肩膀,已經是泣不成聲。
陳太后把皇帝的臉托起來,眼睛裡忽然有了一種久違的光芒:“鈞兒,老身想求你和你母后一件事情,好麼?”
皇帝連連點頭:“太后,您儘管說!”李太后也緊緊拉住她的手,邊哭邊說:“姐姐,您就別和我們自己最親的人客氣了,您就什麼放不下心的,您儘管說吧!”
陳太后停頓了一下,眼睛的光芒忽然暗淡了一些。
皇帝象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回頭對着御醫、宮女和太監們一干人等說到:“你們都先出去!”看了一眼馮保,卻沒說什麼,獨獨把他留下了。
然後,把身體緊緊地靠近陳太后,“太后,您說吧!”
陳太后的氣息越來越弱,幾乎是用了所有的氣力在說話:“老身前日接到了老家的來信,老身才知道,原來被皇上幽禁在冷宮的張貴妃,竟然是老身的遠房侄女!”
“啊!”李太后吃了一驚,方帕掉在了地上。
“老身從小家境貧寒,由家裡的同族大伯和伯母撫養長大。在老家四處鬧饑荒,大家都在逃難,我也即將餓死的時候,同族大伯還給我留下了一斛米,然後他帶着他全家逃荒去了。一直到前日,接到大伯來信,老身才知道,張貴妃居然是大伯的親生孫女!”
窗外的風更大了一些,一下下地拍打着窗戶。
“先帝在位的時候,迷戀比老身小將近一半的張貴妃,冷落老身和你母后,老身也很看不慣這個張貴妃,在她和朱意定一同被囚禁在冷宮的時候,老身和你母后也覺得大快人心,她是罪有應得!”
“可是,直到前日接到大伯來信,老身才知道她是大伯的親生孫女,大伯也是出於無奈,不指着這個孫女能光宗耀祖,只求她能平平安安。現在大伯一家受到此事的牽連,已經是遊離失所、家破人亡了,這才千方百計找到老身,懇求老身放她孫女和重外孫朱意定一條生路,讓他們過平民的生活就好。鈞兒,你說老身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大伯好呢?”
窗外傳來“隆隆”的雷聲,看來是要下雨了。
唐卡看了母后一眼,發現她的臉有些蒼白,急忙拉了母后的手和陳太后的手握在一起:“太后,孩兒和母后已經去看過她們母子了,母后仁慈,已經決定以德服人,下令改善她們的生活條件,既然太后這麼說,孩兒和母后就還她們母子一個自由身,找個機會讓她們出宮去吧。”
陳太后緊緊抓住他倆的手,這次卻是將眼睛死死盯住了李太后:“此話當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