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便由印月引路,坐上銅輦直趨承華宮。印月隨着輦行走,想着不諸多如意之事,外頭傳言皇太子失寵,聖上寵愛福王之事是早有耳聞,如今自己居然還親自經歷了一回。只覺得越想越不是滋味。
此時,皇太子乘在輦內,心裡卻是恨恨地想着自己的兄弟們。二弟福王是父皇寵妃之子,自幼得盡聖寵,性格輕狂浮躁,好勝心強;五弟瑞王其生母雖然身份低微早逝,身性只曉得自顧自迎風弄月,任事不管;其餘桂王、惠王年紀尚幼乳臭未乾。。。。。。
可笑外人都不知情,若是自己被廢,能擔當這太子之位的環顧下來,毋庸置疑只有這個福恭王!而且福王在內廷的眼線多不勝數。京城的謠言滿天飛,動輒就是危言聳聽的廢輟自己太子之位。如今自己每日都在福王的挑釁下插科打諢,慈慶宮就如同奶口印月在書房內所說一般掣肘頗多啊!這太子位若是不保。。。。。。前朝的例子多不勝數!
皇太子一路胡思亂想,不久便到了承華宮之外。皇太子剛下轎,便見到西邊又來一乘肩輿在承華宮門口停下。閃眼一看,卻是皇太子妃郭氏笑着出來快步迎上道:“原來是殿下啊!”
“梓童?”皇太子略略一愣,笑道,“你們姐妹感情好啊!我今日稍空,來看看她,沒想到我們想到一處來了。”
太子妃郭氏與皇太子大婚才三年,正當雙十年華,出生名門,秀美恬靜如迎風弱柳,說話娓娓而言,顯得從容穩重。如今知道皇太子心裡對王才人有罅隙,故笑言:“我原想着多日不見王才人母子,於是帶了新的緞子前來想給皇長孫做夏衣,沒想到您也來了。早知如此,我便明日纔來,也不打擾了您與妹妹。”
皇太子含笑擺擺手,“我與你是夫妻,無需如此諸多計較。我們一同前去看看由校吧。”
二人正說笑間,印月便跟了上去,請安道:“啓稟太子殿下,太子妃,奴婢這就去把皇長孫抱來。”
皇太子見她站在自己身前,相距不過尺許,吹氣如蘭,那神情越看越美,想到此女還算是個有智之人,一時捨不得離開,隔了良久,才道:“你準備抱去何處?”
印月心裡不知皇太子意圖,怕是自己說錯話,急忙陪笑道: “長孫殿下如今在午睡,奴婢實在不知皇太子是要去何處。不如奴婢先行去將皇長孫帶來?”
一旁太子妃見到印月突然從皇太子身後出來,心裡略感詫異,卻仍是笑着道:“你去把由校抱到王才人寢宮吧!殿下與我在那裡小聚。”
此時,收到消息的宮女也都迎了出來,急忙將皇太子及皇太子妃迎進承華宮內。
印月急忙退下,嘆了口氣,閉了眼睛,低聲道:“要知冤家宜解不宜結,只盼着此次之後王才人能徹底解禁,一切恢復原狀。”
上次發怒之後,這是皇太子頭一次再來到承華宮,如今攜太子妃踏着卵石甬道迤邐進入,見正房室內佈置樸素了不少,但仍處處井井有條,纖塵不染。王才人此時在房內呆呆望着一局棋出神。
此棋乃是一局未下完的殘局,太子妃見王才人兀自出神,笑道:“看來你是走不出這棋局了,要不要我來指點你一二啊?”
王才人脫口而出:“觀棋不語真君子。”一擡頭看見皇太子與皇太子妃雙雙蒞臨,不禁吃了一驚:“呀,太子殿下,姐姐幾時來了?”說罷便起身,見禮安座,又嗔着手下宮女不來稟告。
“關起門來是一家,大規矩不錯就是了。”太子妃擺手說道,“今日我帶來了新的貢緞,你且拿去給由校做身夏衣。”
王才人心知這太子妃來無非是做和事佬,但是皇太子進門到如今還未發一言,心裡不免膽怯,幽幽起身,親自捧了兩杯茶奉給皇太子及皇太子妃,跪下道:“妾身知錯了。”
皇太子搖了搖摺扇,大不以爲然,道:“你有什麼錯?”
王才人身子一顫,肩頭微微抖動,似是要哭出來。太子妃見狀倒有些擔心了,忙起身將王才人扶起來,取出手帕去替她抹臉上的淚水。對着坐於一旁的皇太子嬌嗔:“殿下,聽您口氣倒像是什麼才人妹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錯事,您看如今才人妹妹已然知錯了呢!您就原諒她一會吧。”
皇太子聽了,呆着臉沉思良久,方道:“罷了罷了!你聽見了嗎?愛妃如今已然在爲你求情,你自己卻不會說一句囫圇話謝謝嗎?”
王才人聞得此言,淚水又開始在眼圈中打轉,生生憋了回去,臉色稍霽謝恩道:“多謝姐姐求情之恩!”
皇太子妃見王才人此時說的這話顯然是動了真情,不禁起身擰起了帕子,只是嗔怪皇太子道:“殿下你瞧你,好好的又把妹妹給弄哭了。才人妹妹來,我與你坐在一起,不許他再來欺負你。”
此時印月抱着皇長孫求見,太子妃喜道:“快快抱進來給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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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目光霍地一跳,垂下眼瞼呷了一口茶,笑着說道:“好了好了,算是我的錯。”
待用過晚膳,皇太子妃便起身離去,房內只剩二人,過不多久房中蠟燭均被熄滅。
外面朗月當空,一地銀霜。
印月搬來一張藤椅,閉起雙目,靜靜坐在小花園中。
想起之前吃完飯時,曉晨不解的問爲何要幫王才人,印月覺得無言以對,實在覺得宮眷生活危懼飄零。晚間稍稍有風吹過,便聽得周圍的蒼天巨樹上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風愈發大了,她終於長長一嘆,睜開雙目起身便要往回走。
咦?
他是什麼時候站到她身後的?
居然毫無知覺。
印月與夜裡的黑影誰也沒有動,都僵在那裡。印月心裡清楚,眼前的男人會來看她,不只是單純地坐坐,說說話,每次他乘着夜色來訪一定是有事。
終於有一次,印月忍不住開口問他:“魏公公,可是來保護太子的?”
黑暗中的魏朝不禁皺了皺眉頭,“你真以爲你能在皇宮行走暢通嗎?”
印月知道他在生氣自己下午攬事上身,此時也不動氣,站在原地柔柔地道:“那請問魏公公覺得我應當如何行事?”
魏朝不禁嗤笑,停了一停,方纔冷冷道:“你就不能安分些嗎?月牙兒?!”
“呵呵!”印月輕聲嬌笑,揚眉斜眼睨向他道:“魏公公,殊不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魏朝默默看眼前的月牙兒,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她了——這個女人怎麼變了這麼多?以前的她絕對不會這樣做的。。。。。。她變得太多了,變得和原來自己認識的月牙兒太不一樣了。
想到這裡,魏朝忽然上前伸手扣住她的腰身,在她耳邊輕輕呢喃:“我要你活!你不能再在我面前消失了。”
印月瞬間紅了臉,立刻一個巴掌打到了魏朝的臉上,奮力掙扎開去,“我不是什麼月牙兒!”
暗淡的月光下,魏朝眼看着面前髮髻散亂臉色緋紅的女子,似墜落夢境,捂着清瘦的臉頰道:“你就一定要如此嗎?”
經過方纔的一番糾纏,印月自不敢再放肆地直視魏朝,只是冷冷地沉默以對。不論魏朝和以前的月牙兒有過什麼千絲萬縷的糾葛,如今她只是她自己——曾嫿。
不多久,印月聽到魏朝似是悶哼一聲,回過頭去一看:魏朝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印月大吃一驚,急忙上前,見魏朝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下,雙目緊閉,已然暈了過去。忽然嗅到絲絲血腥之味,伸手在魏朝嘴邊一抹,只見滿手是血,鮮血跟着流下,沾得魏朝胸前殷紅一灘。
他在喀血?
印月此時倒有些擔心了,忙吃力的扶着魏朝進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見他始終不動,心下有些慌了,過去俯身看時,只見他雙目上挺,氣息微弱,忙伸手捏他人中,又用力搓揉他胸口。還是不醒,當下把心一橫,翻身上牀,抱起了魏朝的頭部,撥開他的嘴巴,開始做嘴對嘴人工呼吸。
只一小會兒,魏朝終於有了反應,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有輕微地氣息順着鼻子和嘴巴出來了。
過了良久,魏朝才悠悠醒轉,只覺背心所靠處甚是柔軟,鼻中聞到一陣淡淡的幽香,慢慢睜開眼來,但見印月長長舒了口氣,道:“幸好你沒死。剛纔嚇死我了!”
魏朝見自己身子倚靠在她懷中,後腦枕在她腰間,擡眼便見到她秀麗的面容,不禁心中一蕩,翻身將印月摟在懷裡,又歡又喜只道,“月牙兒,你不可再離開我了!” 說着低下頭來,去吻她嘴脣。
印月“啊”的一聲,滿臉飛紅的便欲推開魏朝道:“魏公公,你。。。。。。我不是月牙兒!你若老是講我比做那月牙兒,那麼以後還是各走各路的好!”
魏朝剛剛甦醒,見懷中的她輕嗔薄怒,更增三分麗色,自己入宮這幾年來確是牽掛得她好苦,如今一吻之後所有怨氣妒恨皆消,雙臂一緊,柔聲道:“那你要我叫你什麼,我便叫你什麼?我叫你月娘可好?”
此時,曉晨聽聞印月房裡有響動,便推開房門進來,見到印月魏朝二人在牀上糾纏的模樣,羞的滿臉通紅,急忙跑了出去,還順勢關上了房門。
印月紅暈上臉,但心中雪亮,魏朝吐血顯然是被自己氣傷的,足見他對月牙兒實乃情意深重。這段日子來想到魏朝雖然每次都對自己直來直去,冷言冷語,可終究是沒有害過自己,還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如今自己是一個寡婦,但這般沒來由的和魏朝這般模樣被曉晨瞧見,好不尷尬。如果傳了出去,那便如何?
空氣彷彿凝固,平靜的不起一絲波瀾,印月此刻很迷茫,怔怔看着窗外隨風舞動的芭蕉葉影子,想到堂姐在化妝間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男人最一開始是想結識牡丹的,但是機緣巧合在一片牡丹裡面結識了蓮花,那麼蓮花就會被永遠認做是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