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家宴又是不歡而散,除去皇太子與皇太子妃以外,衆人各懷心事紛紛告退。印月與曉晨兩人碰頭,遂上了宮車。她從袖中伸出柔荑,微微撩開宮車的窗口簾子,望着窗外各路人馬面色各異地離去,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頗覺得前路渺茫——若是皇太子真的被順利廢掉的話。
這回承華宮的一路上皇長孫哼哼哈哈地笑着,曉晨只顧逗笑,卻不曾想抱他不牢,險些將皇長孫從懷裡掉出。她一時間臉上毫無血色,立馬緊緊抱住皇長孫,呼吸重重的。待她自己重新換好了一個能很好抱穩皇長孫的位置之後,才舒顏對着懷裡的小人嗔道:“小爺,您倒是想嚇死我們啊!剛纔在大殿那種情況下,您還大笑……您真是……咦,姐姐?你在想什麼?”
曉晨穿着厚厚的冬季宮服,小小的人吃力地抱着皇長孫,想找印月接一把手,卻見印月皺着眉頭專注地望着窗外,不解道:“可是在擔心魏公公?真的很嚴重嗎?”
“啊!”印月此時纔想起了自己還沒有見到魏朝,不免覺得自己心裡過意不去,於是對着曉晨牽強笑道,“嗯,是……算是吧。”
其實若是這慈慶宮呆不下去了,那魏朝就是痊癒了也只怕是好不起來了吧。
他江南魏家的仇,還有定興侯府的仇,都是依附在這皇太子爲主的慈寧宮——如果沒有了這個最最根本的基礎,那一切不但化爲泡影,以自己與福恭王的交惡只怕非得舉家遷移不可啊。
當天夜裡,印月趁着月色,便悄悄去了魏朝的寢所。她剛想去輕輕叩門,便聽見裡面有人在交談。
“魏兒,快來把這個吃下去,這些都是義父爲你新找來的藥。”
印月只那個聲音那麼蒼老那麼熟悉,是誰?
正在苦苦思量之時,她卻聽見魏朝那氣若游絲的聲音從房間內斷斷續續地傳出,只聽得他道:“多謝義父關心,我定然……嗚……嗚”印月心焦,莫非又在吐血嗎?這魏朝的身子到底是怎麼樣了啊?平時問他他都是顧左右而言他,自己雖然想過他身患隱疾,卻從來都不知道是如此嚴重。
她心裡思量到此,手上卻是因爲一時失神而重重按了下去,門就這樣“嘎吱”一聲開了。“糟糕!”印月來不及將重心穩定,人就貼着門栽進了魏朝的屋子裡面。
“印月姑姑你來這裡做什麼啊?”印月不用擡頭就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如今這蒼老的聲音冷成這個樣子,又是衝着自己,不如豁出去吧。
於是,印月雙手撐地爬了起來,擡起頭接下去道:“我聽說魏公公病了特來看看。”就那麼一擡頭,她如被電擊,呆在那裡,差點叫出聲音來。那個魏朝房中說話的人,魏朝口中成爲義父的人,居然就是皇太子的大伴——王安?!
王安從來都不喜歡眼前這個古怪的女子,更加因爲知道一些魏家和印月的淵源所以討厭她。他從牀邊慢慢起身,到房中的炭爐上面加了點新炭道:“宮中夜間怎能如此隨便進出,印月姑姑,如今魏朝公公並沒有什麼病,你好出去了。”
“王公公說的這是什麼話啊!我今日來探望的是魏公公並不是您啊,而且這裡也不是王公公您的房間啊!”印月本來就是來探望魏朝的,可自己今天一連着兩次都被人打斷收到阻撓,心裡大爲不悅,於是更加笑着臉頂嘴犟道,“再說了,皇太子也曾經在您面前關照說了這慈慶宮可是容小女子隨意進出的呢。此時王公公卻是這種態度,莫非是要忤逆皇太子的命令嗎?”
“你?!”王安在宮裡面也算得上是有身份地位的一代老內臣了,如今卻被印月這樣沒頭沒腦的搶白自己,一時間動了怒氣,卻因爲印月說得句句在理,兼之又牽連了皇太子的言語,王安只是連連說了幾個“你”也並無他言。
“月娘……印月姑姑……”躺臥在牀上的魏朝臉上蠟黃蠟黃,見二人相見又是一頓爭論,想要阻止,卻只能斷斷續續地輕輕呼喚着印月道,“不要和義父鬥氣……不要……”
其實,印月也不想與王安這樣一個在慈慶宮握有實權的內臣結樑子。她自己今日來只是爲了看看魏朝的病情。剛想與王安好言相說,卻又迎上了王安渾濁老目的白眼,她強壓自己心頭的怒火對魏朝說了句:“那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又向王安行禮道福之後才急忙離去。
印月還沒走出房門,卻聽得王安似是故意一般,忙不迭地在背後用痛心疾首的聲音責備魏朝道:“魏兒,義父是怎麼和你說的啊?怎麼如今你還是如此啊?倒底是你內心不堅還是你忘記了你自己家的大仇是怎麼引起的麼?始作俑者啊!”
魏朝卻沒有出聲,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印月心頭一陣沒來由的辛楚,鼻子一酸,只覺得委屈的要哭喊出來,可最終身影只是愣了一愣,隨即便邁着小碎步,頭也不回的陷入了冬日夜晚的黑暗中。
接下來又過了一旬,印月也如平常一樣的侍奉小皇孫。魏朝確是如她自己那晚料想的一般,再也沒有出現。
“好冷啊,姐姐。”曉晨從外間的小早上端進來了一小鍋子新煮的湯道,“快,快拿墊子墊上。”
印月見她這樣急吼吼的,便放下手中和皇長孫玩的玩具,走到桌前放好墊子道:“怎麼今天自己做了湯啊?”
曉晨匆匆放下小鍋子也不多說,確是急急忙忙把大門掩上,放下氈布簾子這才坐到印月門前,神秘兮兮道:“姐姐你知道嗎?我剛剛去竈上才知道,這宮外可亂了呢。”
亂?
這慈慶宮有不亂的一天嗎?
印月似乎是無奈的笑了笑,偏偏不想捲進這種事情中的人總是躲不過的。
慈慶宮內有皇太子,如今那日的什麼傳單便是矛頭直指鄭貴妃的易儲之心,這亂恐怕也就是那東廠和錦衣衛的大肆搜捕多引發的吧。
印月自己原來學到的,電視劇裡面看到的都是說了——錦衣衛和東廠都是壞人,他們陰險狡詐幾乎無惡不作,電視劇裡面都稱爲“鷹犬”、“爪牙”。此時的事情都捅到慈聖太后哪裡了——幾乎是全京城皆知的事情了,那自然是傾巢出動人馬搜捕了吧。
“姐姐,你怎麼老是失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