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吟詩

《驚雀》77

虞錦踮起腳尖嗅了嗅, 一股很濃的酒氣飄至鼻息,她眼神古怪地看了沈卻一眼,顯然不信, 何況醉酒之人, 最愛說自己沒醉。

她還是打算遣人去端碗醒酒湯來。

沈卻捏起新娘的下頷, 猝不及防地吻了下去, 且還熟練地撬開她的牙, 舌尖纏繞了一下,退開時脣齒間響起了道不輕不重地吮吸聲。

虞錦迷茫地擡着臉,就聽沈卻垂目道:“我喝酒了嗎?”

她後知後覺地頂了下上顎, 還真……沒有半點酒味?

可是怎麼會,這種日子, 便是天潢貴胄也免不得要被灌下不少酒, 連他阿兄那日都勉強脫身呢。

沈卻似是都看穿她的疑惑, 道:“嗯,白叔從庫房裡翻出了只陰陽酒壺。”

虞錦恍然大悟, 道:“白叔真是思慮周全,早知阿兄成婚時我也給他備上一隻。”

說話間,沈卻牽她走至桌前。

那銀紋壺與銀紋酒樽是成套的,擺在一處甚是精緻漂亮,襯得酒樽裡的合巹酒都顯得很高貴。

按照禮儀流程, 飲下合巹酒後兩人便可以安置了……

虞錦腦中不可避免地浮現出避火圖冊的一幕幕場景, 還未飲酒就紅了臉, 連掌心中何時塞進了只酒樽都未可知。

她呼吸淺淺地擡起胳膊, 將手從沈卻臂彎裡繞過去, 酒水入喉,辛辣中又帶着些甘甜, 她回味了下,想將酒樽裡的酒水飲盡。

沈卻攔下她,“別喝了。”

虞錦不解道:“可這合巹酒不是要喝完?”

她說着往沈卻酒樽裡看了眼,已是飲盡見底。

按照規矩,確實本該喝完,但這酒烈。沈卻意味深長地瞥了虞錦一眼,並不是很想新婚過後他的小王妃再次將自己關在屋裡,避不見人。

沈卻道:“垚南沒有這個規矩。”

“哦……”

虞錦慢吞吞擱下酒樽,接下來是要……了吧。

她垂頭去解自己這身繁瑣的嫁衣,正摸了摸衣帶,手便被按在了腰間,她茫然地看沈卻。

男人喉結微滾,眸色晦暗,聲音也有些沙啞,但依舊保持着他慣來的剋制,道:“不急,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適才他便發覺,這桌案上的糕點幾乎未動,問道:“不合口味?想吃什麼?”

虞錦停頓一下,其實並非不合口味,是她方纔滿腦子避火圖冊,有些食不下咽。

她搖頭,小小聲道:“……我不餓。”

“一會兒就餓了。”

虞錦只當沈卻體恤她今日勞累未能進食,心裡感動了一番,忽然很期待地仰頭道:“我聽說白叔在府裡修了一座望月臺,就在從前拾星閣的位置?”

看她那雙亮晶晶的眸子,沈卻額前無故跳了兩下。

果不其然,就聽虞錦歡快地道:“王爺,不若我們去望月臺賞景吃糕點?我瞧今日天晴,也很適合賞夜景,何況白叔爲成親禮將府裡這樣費心佈置,我還未看清呢,明日便要撤了吧?”

其實虞錦意不在此,她成親前便準備了兩首詩,本意是在洞房前稍稍發揮一下,以鞏固一下自己在夫君心裡文雅嫺靜知書達理的形象,但奈何今日一切都匆匆忙忙,實在尋不到一個好時機。

但現在,時機來了!

試想新婚之夜,星落雲散,月下吟詩,舉杯對飲,此情此景是何等柔轉百腸、情意綿綿。

思及此,虞錦情緒高漲地去勾沈卻的食指,晃了晃道:“王爺……”

“……”

沈卻看了她一眼,沉默過後道:“真的,一定要去?”

虞錦重重點頭。

男人緩緩吐息,捏了捏鼻樑骨,很勉強地應了聲“好”。

虞錦忙遣人去望月臺拾掇了一番,琅苑的下人得此吩咐,心嘆王爺與王妃之間竟是如此詩情畫意,驚歎之中便已將望月臺收拾得當。

一對紅衣新人緩緩踱步至琅苑對岸的望月臺。

行至樓閣上,虞錦稍稍一怔,這樓臺的裝潢佈置……怎與她那時和楚瀾所言一致?

……原來楚瀾是替白管家來打聽她的喜好。

虞錦很滿意地攜着沈卻靠着欄杆落座桌前,清風拂面,月色朦朧,當真是一處賞景的好地方。

且從至高點俯瞰王府,藉着燈火月色依稀還能望見各處喜慶的綢帶紅花,正廳尚還在喧譁,酒宴並沒有散去,虞錦淺淺地笑着,唏噓道:“進府是卻扇擋着眼,若是沒瞧見這些,還有些不真實呢。”

“不真實”三字落在男人耳側,沈卻擡眸看她一眼。

他將糕點往虞錦眼前推了推,又給她倒了壺茶:“先吃兩口。”

虞錦確實也餓了,埋頭就着花茶吃了足足三塊桂花糕,眼看沈卻又要給她塞第四塊,虞錦摸着微緊的小腹連忙搖頭。

這嫁衣的尺寸是裁得正正好,稍有些突出便緊得不行,但又不得不說,此時月色之下,裙襬上的一百來顆珍珠卻是發揮了作用,流光溢彩,耀眼奪目,仿若環着雲霧一般。

她撫平裙襬上的褶皺,帶着一絲小雀躍道:“這身嫁衣……很漂亮,只是超了規制,其實也不必如此奢侈,我也沒傳言那般挑剔的。”

虞錦不動聲色地再樹立一下勤儉持家的好形象。

沈卻倒沒忖度她話裡的深意,只順着話頭打量了一下她這身繁瑣的嫁衣,微頓片刻道:“不超規制,本就是你的。”

這話落在虞錦耳朵裡,就同誇讚她配得上這身衣裳無甚差別,她竭力摁了摁上揚的嘴角,不自覺往沈卻身側挪了挪。

嫁衣上似有若無的淡淡香粉味也隨之飄了過去。

虞錦的口脂已然掉了大半,露出粉粉嫩嫩的脣瓣,輕輕向上翹起,眉梢眼角也盡是很輕鬆的笑意,月色印在她彎彎的眸子裡,便如盛着一盞清酒,還沒飲,便已經醉了。這世間萬物,都像是爲她存在的。

而她本身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沈卻無聲吐息,清淺的目光下剋制着波濤洶涌的情緒。

虞錦並未察覺身側之人的微妙變化,還在醞釀情緒,咳嗽一聲道:“王爺,眼下正是花好月圓的好時候,我們對詩如何?”

他靜默片刻,“對詩?”

虞錦點點頭,指着頭頂那輪明月道:“就以月爲詩。”

“虞錦。”他側首看她,在她萬般期待的注視下道:“花好月圓——”

虞錦遲疑地看他。

就聽沈卻依舊是用那般波瀾不驚的口吻說:“春宵苦短。”

“轟”地一聲,虞錦面色緋紅,那點好容易醞釀出來的文雅情緒煙消雲散。

她絞了下衣袖,竟也想不起自己準備好的那兩首詩。

其實沈卻是很想讓虞錦再開心久一些的,但依照她的性子,那給點顏色便能開染坊的架勢,興許今夜要在對詩中度過也說不準。

沈卻的眼神變得很直白,他毫不遮掩地在看她。

他捋開飄在她臉頰上的兩根髮絲,微涼的指尖觸碰着肌膚,虞錦定定不動,感受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在悄無聲息地縮短。

呼吸也在升溫。

虞錦眼睫微顫,她受不了這樣慢吞吞的時間,攥了攥手心,倏地仰起脖頸,傾身吻了上去。

沈卻似有些意外,但卻沒多停頓。

兩個人很快就調整好了坐姿,只是親着親着,虞錦便由端端側坐變成了仰倒在欄杆上,腦袋輕輕枕着一根木欄,有點點硌,但也顧不得許多。

只因——

覆在她上方的男人已解開了她的衣帶。

這嫁衣分明繁瑣得很,適才她自己想解都一時無從下手,但很快虞錦又反應過來:哦,是了,這是他親自設計的……

虞錦此時不由想,王爺此舉莫不是爲了方便他自己?

胡思亂想中,“嘩啦”一聲重響,那身鑲有一百零八顆珍珠的嫁袍落地,裡頭是一件正紅色的中衣,他沒去解開釦子,而是隔着布料上下、左右地摩挲着。

吻得有些久,虞錦腦袋暈乎乎的,被鬆開時正仰望着頭頂的星月,感受到那潮溼又滾燙的氣息流連在脖頸,她下意識把頭又擡高了些,像是爲了方便他,又像是本能之舉。

她這樣縱容他,沈卻是有些失控的。

他托起姑娘的後頸,讓她更舒服地躺在自己懷裡,一邊堵住她的嘴,一邊折騰她爲數不多的幾件衣裳。

遠處的喧囂聲彷彿是在爲此處助興。

虞錦甚至都要忘記這裡不是新房,直到被放在白玉桌上,隔着裡衣的冰涼感猛然襲來,她倏地就清醒過來,望着滿頭星子,就很羞恥……

她怎麼就只剩裡衣了?

虞錦忙側首避開他鋪天蓋地的吻,邊攥着他邊喘息,道:“回、回去……”

沈卻停下來,其實此處也無人會瞧見,裡頭也有內室……但新婚之夜,到底該在那張灑滿花生紅棗的榻上。

他近在咫尺地看着虞錦,額前有汗珠滑落,閉了閉眼,迅速撿起散落在地的衣裳,用大紅嫁衣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橫抱着起身。

就在虞錦以爲他要下樓時,卻見他腳尖輕輕一點,徑直懸在空中,越過與對岸琅苑相隔的湖泊。

虞錦嚇了一跳,緊緊摟住男人的脖頸,待再落地時,已至院落裡頭。

丫鬟小廝很是驚訝,聲音不齊地顫巍巍道:“王、王爺,王……妃?”

虞錦掩耳盜鈴地把頭埋起來。

沈卻走得很平穩,但步履卻很快,穩穩行至正房,幾步路後虞錦便被放置在塌上,她平躺着看他利落地褪下那身紅衣。

他看着明明有條不紊,但虞錦偏是從那乾脆利索的動作裡窺得一絲急躁。

虞錦放在腹前的雙手開始緊張地握緊,接下來是怎樣來着?

她要怎麼做……?

避火圖冊第幾頁,應當是第六頁?

她腦袋一片空白,被撈起來又被平放下去,就這一仰一臥間,褻衣上的花鳥景象被燭火照得透亮,可再是精緻美好,也美不過裡頭的景色。

虞錦呼吸急促,眼尾淚意明顯。

那避火圖冊到底是嬤嬤用來教正經小姐的,與坊間流傳的那些粗俗話本終有區別,要委婉很多,至少虞錦來來回回將那冊子翻了幾個來回,也並不知道原來……

那個東西是長成那樣的。

那麼……總之是並不好看,虞錦涼颼颼地縮在角落裡抱腿抽泣,儼然是很抗拒的樣子。

“阿錦。”沈卻額角是密密麻麻的汗水,耐着性子道:“你過來。”

虞錦搖頭,還帶商量道:“明天好不好……”

沈卻逼近她,撫摸女子的一頭青絲,安撫地親了親她的耳垂,半哄半誘地把她的手捏在手裡,邊吻邊指引,啞聲道:“躲什麼……你摸摸它,它是你的。”

虞錦覺得手心似要被灼傷一樣,不自覺……捏了一下,還很無辜地回看過去。

沈卻真是要被她折磨瘋了,直接把人從角落給端了出來。

這夜,屋內守門的丫鬟精神勁十足,都是沒出閣的小姑娘,聽着裡頭粗重纏綿的喘息和嬌音,只覺得要將頭都垂到地上纔好。

且王爺那般寡言少語之人,行此事時竟能耐着性子說那麼多話,雖是聽不清具體的,但左不過是哄小王妃的詞句。

只是隱隱約約中,似是還聽到王爺在逼問什麼“現在感覺真實了嗎”。

到第一次要水時,丫鬟們都是羞紅着臉低頭進屋,聽到王爺吩咐說換被褥,又被王妃出言制止住。

就見王妃伸出白皙光滑的手臂去捂王爺的脣,扭扭捏捏道:“……不要她們,我自己來換。”

沈卻頓了頓,點頭說:“那我來。”

丫鬟們你望我我望你,只覺得腳底像着了火,速速放完熱水逃似的離開。

抱着虞錦洗淨身子,換好被褥,沈卻踩着一地花生熄滅燭火。

一室昏暗,夜已靜謐。

虞錦蜷縮在男人懷裡,卻是睡意全無,她仰頭去看沈卻清晰的下頷線,想到適才他汗珠從這兒滑落的樣子,臉頰便一陣一陣發燙。

虞錦用左腳蹭了蹭右腳,原來他也會有那麼兇的時候……不過不得不說,做那事的時候他比平素裡端得一本正經的模樣還要好看。

就,很瘋狂。

但他瘋狂歸瘋狂,卻也很能照顧虞錦的感受,並不一味橫衝直撞,也就開始時她疼哭了幾回,後來也還是……挺舒服的。

思及此,虞錦呼吸有些滾燙。

她仰起臉,小聲道:“王爺。”

沈卻摸了摸她的腦袋,以爲她還疼,卻聽虞錦很輕地問:“我們……這就睡了嗎?”

沈卻嘆氣:“你還要吟詩嗎?”

“……”

倒也不是。

虞錦抿脣,玩弄着袖口的一個小釦子,說:“其實……我也不是很累。”

沈卻微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