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對張月梅的鏡像空間能力也有所瞭解,但他卻始終不敢相信張月梅能夠做到這些,一個有能力預知未來的人,一個有能力在睡夢中跨越空間來到另一個世界的人,居然會如此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宿命,接受自己的死亡。
看完這封信的時候,公丕慶的整個大腦都保持着宕機的狀態讓他坐在那裡呆了不知道多久,他試圖將自己代入進張月梅的角色當中,但他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張月梅這樣,他覺得,如果是他通過這種能力預知到了自己未來會死掉之後,他會不惜一切代價來避免這一現實的發生,因爲誰都害怕死亡,如果他死了,他的隊員們就更不可能有機會從元素法師的手中活下去。
“這就是大義麼?”他不明白,或許真是因爲他的內心太過狹隘了,狹隘到內心之中只能裝下一個人,那個人死了,他就會變成一個只知道復仇的瘋子,在他患上精神病前是這樣,在他得了精神病後也是這樣,一旦他瘋了,他就會不惜一切代價消滅他的仇人,哪怕是用盡全身力氣去把一架空中作戰平臺強化成一艘通體“神化”了的神界殲星艦,哪怕是直接毀掉一整塊大陸,他也會去做……
現在他的內心只剩下了一個疑問,他是多麼想親自去站在張月梅的面前去問她“爲什麼知道了這些不給我說?”
甚至他都想自己也得到這種鏡像空間的能力,然後再從現實中折射出一個張月梅來去問她這個問題,但他卻無能爲力,因爲張月梅,是這次任務中爲數不多連屍體都沒帶回來的人,她的身子,大概已經隨着破碎的極寒之國大陸遍佈整個魔界了。
終於,他還是清醒了過來,因爲門外有人敲他的門。
“很抱歉,沒能把你帶回來,謝謝你給我的這一切……”他嘟囔着,擦乾了眼前的淚,正當他準備把信收回信封放進抽屜的時候,抽屜裡的一張紙條卻再一次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張皺巴巴的紙條上只有區區八個大字,卻是曾經讓他心中小鹿亂撞的八個字——一路平安,凱旋而歸。
他記得,這是他和冥王前往機械之國的任務正式開始前,張月梅寫給他的,那時候他在前往西關仁愛研究所的路上發現沒帶這張紙條的時候,整個人都跟丟了些什麼似的魂不守舍,彷彿帶着這一張普普通通的紙條,就真的會受到命運女神的眷顧,一路上不會遇到任何危險一樣。
但現在,借你吉言,我已經從魔界平安歸來兩次了,而你,卻不在了……
門外的敲門聲愈發急促,他輕輕合上了抽屜,跑去開門。
他原本以爲是冥王想來找他談談,卻沒想到門後居然是那個穿的跟個臃腫的麪包一樣的老人。
難以想象,就算是他們在魔界執行任務的這段時間裡地球已經過去了半年的時間,這半年裡原本那個挺拔愛笑的老人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哎您怎麼不打個招呼就過來了……”公丕慶趕忙上前攙扶。
老人卻無奈地笑了起來,“不用扶,不用扶,還沒老到走不動路,就是過來跟你嘮嘮嗑,我那邊太冷了,人多了暖和嘛。”
說着,當老人走進公丕慶房間裡,看到他那一塵不染的房間和如同鏡面般光鑑可照的地板時,他卻呆住了:“這、這誰給你打掃的?你剛自己打掃的?”
公丕慶苦笑,“不是我,是張月梅。”
老人臉上果真也跟他當時一樣浮現出來了偌大的疑惑,“張月梅?什麼時候的事?”
公丕慶無奈,這個故事要是由他來講的話那時間可就太長了,他便索性將剛放進抽屜裡的那封信又拿了出來放到了老人手裡,“您自己看吧,我也是剛看完,反正剛回來的時候也是挺震驚的。”
說完,他從那個袋子裡拿出來了一根蠟燭並摸出了打火機,點燃了房間內唯一的光源。
老人一臉狐疑地拆開信封,還沒正式看到信裡的內容時便看到了信上那兩塊被淚水打溼了的的痕跡,他又眯着眼擡起頭來看了看公丕慶那通紅的眼睛,臉上頓時浮現出來了一抹心疼的表情。
在老人看信的這段時間裡,整個房間內彷彿都只剩下了兩個人的心跳聲,直到整封信都看完的時候,老人才如同釋懷了般深吸了一口氣,只是不知爲何,在他擡起頭來的時候,公丕慶卻藉助搖曳的燭光,看到了他的眼睛裡居然也有兩滴淚花正在滴溜溜地打轉。
“很抱歉,沒能爲你們舉辦那場婚禮,但我們真的有爲你們精心準備,那些道具,搭建舞臺用的鋼架和婚禮上用到的音響,現在都還在倉庫裡放着,我們爲你預定了全城最好的婚禮司儀,司儀也爲了你把婚禮上的臺詞背的滾瓜爛熟,但他沒能等到那一天的到來,我們誰都沒有等到……”老人大概是真的難過了,聲音中帶着一絲滄桑和沙啞。
“您沒什麼值得抱歉的,要是追溯元兇的話,我纔是真正的罪人,你們擔心隊伍裡的隊員們會臨陣脫逃私自使用折躍門,便將折躍門交給了張月梅,以爲我能夠保護好她,是我讓你們失望了。”公丕慶低着頭說道。
“你也沒什麼值得抱歉的,你們能回來對老家來說就是最好的禮物,只是信裡她說的婚禮……”
“在我還沒醒來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她用鏡像空間的能力在這裡爲我舉辦了一場虛假的婚禮,可遺憾的是被我拆穿了……”公丕慶苦笑着說道。
“你是怎麼拆穿的?”老人疑惑。
公丕慶繼續苦笑,“大概是……她太想給我一個完美的禮物了吧,夢境中的一切都太過完美,每一個人都參加進了這場婚禮中來,甚至其中都還有我的老師……當我看到那些已經逝去的人們出現在我的婚禮上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了。”
公丕慶如同說夢話般,輕聲說道。
老人長嘆了一口氣,“其實我這次來,就是爲了勸勸你不要太傷心的,沒想到這丫頭會這麼懂事,但她還是太年輕吧,她不知道自己越是這樣,就越是讓那些還活着的人放不下她,你說是吧?不要狡辯,我知道你。”
面對着老人的凝視,公丕慶也只好作罷,“是。”
“但不論怎樣,還是那句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如果人一直活在過去中無法掙扎出來的話,他的人生就會變成一場悲劇,如果張月梅還在的話,她也肯定希望你能夠從此振作起來,殲星艦摧毀極寒大陸時的巨響只是世界樹歸來的第一炮,你已經向魔界展示了你的實力,因此你才更要發憤圖強!你要用你的實際行動去告訴你的敵人,犯我逆鱗者,雖遠必誅!”
公丕慶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牽強的笑容來,“其實您沒必要給我打氣,我是什麼樣的性子您也知道,打氣這種東西對那個小精神病來說也許有用,但對我來說……”他欲言又止,“不管您說什麼,哪怕您今天是來勸阻我的,我也一定會親手殺掉極寒之國的領主,不惜一切代價。”
“我這裡有一樣東西要給你看。”老人卻直接跳過了他的話題,從自己那臃腫的羽絨服內兜裡拿出來了一部手機。
公丕慶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詫異的神情來。
“這塊手機關機的時候電不是滿的,現在過了半年了,希望還能打開。”老人說着,按下了手機的電源鍵,但讓人意外的是,手機屏幕居然真的亮了起來。
“太好了,看來我關機保存總是沒錯的,裡面有幾張從監控電腦裡導出來的照片,你最終要殺的人就在上面,今天先認識認識他,以後免得認錯了。”老人說着,看了看手機的電量,還有百分之二十的電,看幾張照片足夠了。
公丕慶看着老人打開了手機的相冊,相冊最頂上的照片一看就不是用這種智能手機拍攝下來的,但就算畫面不是很清晰,但他依舊還是看清了屏幕中那個立於暴風雪之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