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上面的描述,大家肯定會想這個人一定是我們病院的一個病人,犯病跑出來了。但在病院裡,這種帶有攻擊性症狀的病人,一定是被牢牢鎖在重病房裡一步也不能出去。
但這個人偏偏穿着一身白大褂,是病院裡的一個醫生,他就是我的同事,叫毛峰,是病院裡的一個傳奇人物,因其性格特點和名字,同事都送他一個形象的綽號——“瘋貓”。
“瘋貓”的“瘋”指的是他喜歡惹事,一惹事必發瘋,當瘋貓發起瘋來瞪起自己的那雙三角眼,斜着眼睛看你的時候,你會感到一股透心地寒冷,一般人只要看他一眼,無論是誰的理,都會向他認錯;““瘋貓”的貓”自然指他的身材瘦小,像只貓仔。
瘋貓人雖瘦小,但力氣卻很大,能一手舉得起40公斤重的槓鈴,在這個小鎮上無人可以匹敵;瘋貓自幼喜歡看武俠電視,不僅性格像電視裡的好漢,說走就走,風風火火,還自學過一些散打的功夫,加之他的身材又靈活,爬屋上牆、飛檐走壁之類的皆不在話下。
但瘋貓最令人稱奇的,還是他的那門絕技:吐痰。瘋貓經常給同事們表演他的絕技——在樓道的一頭放一個空瓶子,瘋貓站在十米遠的地方,咳嗽一聲,然後嘬一口口水,用力吐出去。
口水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不偏不倚地順着瓶口落進瓶子裡,發出一陣清脆的撞擊聲。
只是每次瘋貓表演完後,都無人去收拾那個瓶子,連瘋貓自己都不去,他嫌那口痰過於噁心,換句話說,他嫌自己過於噁心。
在董麗璽的追隨大軍中,瘋貓無疑是其中的一朵奇葩。相比其他追隨者,瘋貓敢於把對麗璽的愛慕之情溢於言表。只是他的行爲過於明顯和囂張——一般人最多是紅着臉請麗璽吃飯看電影,而瘋貓卻是囂張到天天把董麗璽掛在嘴邊上,一但在樓道里遇到了麗璽,就像是撿到金子一樣,屁顛屁顛地跑到她跟前,然後咧開他那滿是黃牙的嘴衝她笑一笑。
每當這個時候,麗璽都會禮貌地衝瘋貓一個微笑,只是她經常捂着嘴做這個動作,然後低頭走開。
要只是這些,瘋貓不會像現在這麼出名,瘋貓的出名,來自於一件事:曾經在醫生們聚在一起聊天,當然瘋貓也在場。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是星期五下午,一般來說這個點,大家都把該忙的事情忙完後就等着下班,就在醫生們一起家長裡短地互相說着笑話,氣氛非常活躍的時候,瘋貓突然扯着嗓子,聲音壓過了在坐的所有醫生,他高聲喊道
“老子今生非董麗璽不娶!”
這句話像晴天裡炸響的一記驚雷,炸得每個醫生一個激靈,剛纔還討論得熱火朝天的醫生們,各個像一具塑料模特一樣愣在那裡,臉上的表情也隨之凝固,有幾個同樣在追着董麗璽的醫生臉上隱隱約約能看出些恨氣。
房間裡由一鍋粥似的熱鬧在瞬間變成了一塊冰一樣的冷清,瘋貓就是有這麼大的能量。
在人們錯愕的眼光中,瘋貓搖頭晃腦地得意離去。在他離去後,人羣又在瞬間熱鬧了起來,有人說,瘋貓這麼做,是想讓其他的追隨者知難而退;有人說,他治療的精神病人太多,自己也變得神經了。
瘋貓的囂張行爲,放到其他病院,早被開除好幾次了,但曾叔叔一直讓他留在病院裡瘋鬧,是因爲瘋貓的醫術確實高明,在病例討論的時候,瘋貓的很多觀點甚至讓曾叔叔都佩服不已。在醫術方面,瘋貓無疑有些天分。
說了這麼多,我們還是回到剛纔樓道里的那副情景。麗璽像往常一樣在跟瘋貓道了歉之後,低着頭想向前走。
但瘋貓卻與以往不同了,這次他對着麗璽卻不依不饒了起來,他故意拉長聲調,陰陽怪氣地說:“嘿~~~我說麗璽同志,是你不講道理呢還是我不講道理呢?明明是你撞到我了,你還血口噴人啊?”瘋貓一步上前堵住了麗璽的路,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悅了。
這兩天我和麗璽的事情在病院炒得沸沸揚揚,瘋貓是麗璽的狂熱追隨者,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些流言,心中一定積攢了不少火氣,今天好容易找到這個機會,他怎麼可能錯過?
以他的性格根本不會像其他醫生一樣暗地裡排擠我,他做事一向風風火火,有情緒自然當面跟我發泄,今天他爲難麗璽,還是在我面前,明顯就是衝着我來的。
因爲他知道我不可能一直站在那裡看着。
他把麗璽堵在樓道里,麗璽進退不得,臉上的表情非常爲難。
我看不下去了,快步走上前去,強行擋在麗璽和瘋貓之間。我強壓着心頭的怒火,和氣地對他說:“大家都是同事,要和睦相處,不就撞了你一下嘛,她一個女的又撞不疼你,你就別計較這些了。”
雖然我的表情是和氣的,但道理明顯偏向了麗璽。
“我和她之間什麼時候輪得到你插手了?給老子滾開!”瘋貓粗魯地說着,一隻手已經抓住了我白大褂的領子。
瘋貓雖然瘦小,但前面說過,他是個練家子,能一手舉起50公斤重的槓鈴。他這一抓非同小可,他臉上的表情很輕鬆,但我就感覺整個脖子都快被衣服領子勒斷了。
此時如果我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會恐怕早就斷氣了。
但與其他醫生不同的是,我在工地上打過7年的工,練就了一身力氣,後來又看着鄧晉的書練過一段時間氣功,勉強可以撐住。我暗暗運氣,和他死扛着。
瘋貓一看拽不動我,暗自又加了力氣,我感覺後脖領火辣辣的疼,竟然滲出一絲鮮血。但我還是勉強撐住一動不動。
瘋貓的臉上居然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外表文弱的我有這麼大力氣,隨即他右腿往後一撤,蹲起馬步,把我使勁往後扥(“拽”的意思)。
我被瘋貓扥得點了三下頭,血已經順着白大褂流了出來。
這時樓道里已經堆滿了看熱鬧的人,其實在瘋貓陰陽怪氣地糾纏麗璽的時候,已經有人在看了。但他們都怕瘋貓,沒人敢上來幫麗璽說話。
按照病院的規矩,過年留下來值班的年輕人居多。年輕的男醫生有哪個不喜歡麗璽的?所以他們既恨我,也不喜歡瘋貓,我們兩個打架,正和了這幫人的意。
因此一個上來拉架的人都沒有。
我的心裡又是一陣涼。
我的臉已經被憋得像豬肝一樣難看,眼睛裡冒着金星,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一個低沉渾厚的男中音響起了。
“你們兩個給我住手。”
聲音不緊不慢,像給病人下醫囑一樣不着急。
人羣中讓出來一個人,這個人四十多歲的年紀,穿着白大褂,帶一副厚厚的眼鏡。他的腦袋有些謝頂,但看上去精力旺盛。這個人慢慢向我們走過來,平靜中透着一股威嚴。
曾叔叔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