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清霜露重,翻卷濃郁的烏雲中遮蔽住暗淡的月色,一片黑暗襲來。
在看不見暗色裡,行走的羽林衛在花園小徑中,一道暗黑色的影子快速的一閃而過:“誒,頭兒,你剛纔看見了什麼嗎?”
“什麼?”走在前頭被稱作“頭兒”的人轉過身。
“我、我剛剛看見那處假山有個什麼東西竄過,你看見了嗎?”
“什麼東西?我怎麼沒看見?是什麼貓兒吧。”
慕瑤閃身躲進假山石後,摸着自己手腕上的藍鳶,感受到源源的暖流鑽入,丹田處的內息竄入四肢百骸,使得她能在夜色中視物清晰,摩挲着藍鳶淡淡輕笑,聽着遠處漸漸走遠的腳步聲。
目光遂然加深,落在正德殿的方向。
足尖輕點,內力不停翻涌而上,身形快速的一閃而過,如同一陣疾風,吹響了滿樹的葉。
正德殿,漆黑的夜籠罩在殿內上空,琉璃黃瓦褪去白日裡的亮堂逼人的光澤,恍若垂垂老矣,暗色的漆紅大柱上有怒龍瞠目騰雲,盤旋而上。
慕瑤輕落在殿前,緩緩撐開一線門縫,側身利索的鑽了進去。
門緩緩合上,暗淡的月從濃厚的雲層中鑽了出來,淡淡看着世間,一切平靜恍若什麼都未曾發生。
慕瑤靠在門後,夜中視物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慕瑤逡巡了空曠的大殿一圈,沒有發現異樣,沿着門沿緩步而行,掀開袖子打量着手中藍鳶,藍鳶沒有發出幽藍亮光的它,隱藏在了黑暗中。
太后說採石場在正德殿下方,手中的藍鳶卻感應不到,慕瑤暗想,當初藍鳶也是在極近的地方纔感應到伊羽恆牀下的採石場石頭,她琢磨着是不是藍鳶對於採石場的感應比較微弱,是故,藍鳶才感應不到?
正德殿這麼大,慕瑤不想若無頭蒼蠅一般亂飛亂撞,她把目標率先定在了伊羽恆的龍座下,快速的沿着紅毯走上殿,純金打造的龍座即使在黑暗中也有着熠熠光彩。
手中的藍鳶暗淡的模樣,立刻打擊掉了慕瑤信心。
慕瑤腳步一錯,踩着沿級而上的石階縱身跳落在地,目光染上一層淡漠的亮光,禁不住低聲詢問:“藍鳶,採石場的暗道究竟在哪?”
殿內寬廣卻也空蕩,除了龍座附近有着比較明顯的物什較容易隱藏機關,正殿上除卻威嚴高聳的盤龍柱,沒有什麼格外令人注意之處。
藍鳶這廝偏偏居然沒了動靜,慕瑤一頓好找。
結果便是尋找了所有的角落,月已隱沒沉墜,天光啓明星亮,仍舊沒有找到所謂的機關,她眉梢緊緊擰城一股,脣瓣抿着的弧度帶着涼意,手腕上的藍鳶感受到慕瑤淡漠的冷氣,發出討好的光。
“究竟在哪?”要不是太后發病,威逼利誘才從她口中知曉採石場在正德殿,遂最後寧願撞暈自己也不說出機關在何處,她真懷疑太后是不是故意哄騙她?
此時,天色已然漸亮,慕瑤顧不得細想,趁着來時的路離去。
換會一身土黃色的太監服,又匆匆趕去了養心殿隨侍伊羽恆上早朝。
正德殿。
慕瑤候在暗處,避開與顧平志見面的機會。
伊羽恆昨日書房似乎議事有了結果,今日早朝時,文官隊列
中有人手執金吾說道:“微臣有事啓奏。”
“準。”伊羽恆淡聲道。
出列的官員躬身道:“今年旱澇至,收成與往年相差甚遠,地區百姓住食困難,臣等還望皇上撥動糧餉,助百姓度過難關,減輕負擔。”
伊羽恆眉峰微凝,淡漠的沉吟,讓慕瑤藏在殿後,亦能聽出他語氣中有着淡淡的輕鬆,看來伊羽恆已經採納她的意見,立刻出手了。
只是撥動糧餉?慕瑤啓脣輕笑,不,伊羽恆這次送的可不是僅僅是糧食和銀錢,還有爛極的名聲。
果然下一刻:“撥款終究治標不治本,亦是滋生貪污污吏,這樣,從今日起免賦稅三年。”
此言一出,譁然聲起。
今年不過是一場旱澇,就要免稅三年!
武將一列有人不服,立馬出列:“皇上,怕是不妥,糧餉賑災足矣。”
“一年怎麼夠,不出門不知柴米貴,百姓疾苦若是你親自瞧了就知曉——”
“三年免稅,國庫定然空虛!”
朝堂之上,你一言我一語,文臣武將各執一詞,爭論的不可開交。
“夠了!”伊羽恆冷聲高喝,語氣裡薄怒盡顯。
龍威震怒,唬得衆人渾身一顫。
寒意森森的大殿上,伊羽恆的目光陰沉的掃視着殿下的衆人。
反應過來時,連忙俯身跪下:“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你們以爲朕的大殿是什麼地方,公然喧鬧,成何體統!此事,朕心意已決,不必多言!鎊位愛卿可還有事要奏?”伊羽恆口氣冷硬,不怒而威。
跪拜在地衆人,頭低垂大氣也不敢出,哪還敢奏事!
李公公上前淡掃拂塵:“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下了朝,慕瑤看見顧平志離開,這才裝模作樣的跟上去,誰知,一身黑袍走在前頭的伊羽恆驀然轉過身,慕瑤只來得急看那旋身飛揚而起的衣角,耳邊便傳來伊羽恆向來沉悶的聲音:“阿瑤,你說朕這事做的如何?”
慕瑤看着突然驟停的伊羽恆,噙着絲笑:“您是皇上,如此一舉是爲天下百姓造福,值得讚頌。”
伊羽恆聽着慕瑤的話,細長凝聚着暗黑漩渦的黑暴,倏爾消散,轉而如同深潭般幽深靜:“恩,朕也如此認爲。”
伊羽恆投以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他步子一錯,擡步往前,慕瑤淡淡鬆氣,這主不按理出牌,難伺候的很。
然,接下來的一句話,瞬間讓慕瑤的心口提升了幾個檔次,前頭伊羽恆沉聲吩咐道:“你去把顧平志叫來養心殿。”
慕瑤剛纔莫名感嘆沒有撞上顧平志,現在伊羽恆居然讓她去找顧平志,臉色一時有些發黑。
沉聲低頭,輕應了聲“是”。
“朕說現在!你還不快去。”伊羽恆看着還杵在身後不動的慕瑤,出聲喝道。
慕瑤轉身往宮門方向奔去,尋了個宮門的太監去通知顧平志去養心殿。
養心殿有顧平志在,慕瑤也不敢輕易出現,藉着肚子疼尋了小太監頂了值,自己偷溜離開,去了落梧宮一趟。
門前一片平靜,慕瑤敲了敲門,來開門的依舊是守門的嬤嬤,她沉着臉,一臉沉寂擡眉,發現竟然是慕瑤,
錯愕的瞪着眼,左右相互看了一眼,惡狠狠的道:“你又來幹嗎!!”
慕瑤笑了笑,知曉太后的院中定是有人看守,掏出腰帶繫着一袋銀子:“嬤嬤別急,給你些銀子使使。”
嬤嬤垂眸,沒有擡手去接,只道:“你這小子真是不怕死啊,這麼明目張膽的來。”
慕瑤抿脣:“若是偷偷摸摸的不是更讓人生疑,嬤嬤我也沒什麼事,給你送些銀子就走。”
嬤嬤不知道慕瑤爲什麼老是給她銀子,上下打量,慕瑤面色平緩,點漆如墨的眼底有着純淨的光彩,本來向來冷然的心思不禁幽幽又是一暖:“哎,銀子留着照顧自己,宮中多少也得打點,我一個半老的婆子那這麼多也沒用。”
慕瑤卻不應,徑直塞過去:“嬤嬤收着。”
也不多語什麼,傻呵呵的匆匆離開,脣角卻心情甚好的勾起,小斌子他們的錢實在太好贏了,能夠疏通嬤嬤這條線,倒也不算虧。
其實何止是不虧,只有益無害,況,這嬤嬤雖然兇惡冷漠,卻對她並不差。
慕瑤轉悠一番,估算着時辰,這時候沿着落梧宮走回養心殿,應該是碰不上顧平志吧了。
“誒,阿瑤你等等!”嬤嬤飛快的跑上前,拽住慕瑤的腕子:“你若是有……算了,算了,快走吧,免得被發現了,害我被發現。”
慕瑤眨着眼,瞧着追上前來欲言又止的嬤嬤,輕聲細問:“嬤嬤是有什麼要緊事,讓我幫忙嗎?”
看着慕瑤黑白分明的眼,嬤嬤脣張了張,還是緊緊抿上,硬氣僵硬的臉上扯着嘴角,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收斂了臉色:“沒什麼要緊事,就是謝謝你這小子的錢了。”
“無事,阿瑤的錢就是特意孝敬給嬤嬤的。”慕瑤低首含笑,應和討好之意明顯。
嬤嬤這次沒有再說什麼,點點頭,神色匆匆的便回了落梧殿。
沿着正硃色的宮牆走,一旁的玉蘭樹綠葉蔥蔥,盛午過後的陽光折射在墨綠的枝葉上,染出一抹暗香。
身旁不停有着低頭相互擦身而過的宮女,太監。
太監公公黑些有醜些,慕瑤已經習慣,只是宮女模樣周正的算是極少數,大部分是小鼻子大嘴,大眼睛麻子臉,看着便影響食慾,暗自搖搖頭,伊羽恆真是腦回路不正常,賞心悅目的美人不看,一定要招收這樣殘缺陋顏和他一樣的人。
此時,仍舊在養心殿議事,冥想的伊羽恆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擡首從案桌站起身來,對着站在前方的米色紫藤圖紋上的顧平志,出聲道:“情況一直穩定的話,那就先暫時按兵不動,等着到時候事態平息下再繼續,如何?”
顧平志垂下身子鞠躬,遮擋住陽光的黑紗臉,看不見他低頭時的面孔,只是立刻回了伊羽恆一聲“但憑皇上意志所向。”
說了許久的話,伊羽恆有些口渴,抿了抿乾澀的脣瓣,高聲喚道:“阿瑤,奉茶。”
顧平志聞言,眉間有些深意,眸色觀察伊羽恆眉眼中有着淡淡的喜意,不禁笑道:“看來這阿瑤似乎很得皇上喜愛。”
伊羽恆沉默,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此時門被推開,走進一瘦小着土黃色的太監服的公公,慌張行了禮,提着茶壺給伊羽恆斟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