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危急時刻的下意識行爲,以少政的功力想要從後冗手中救人雖然稱不上癡人說夢那也是救不了的,結果當然是賠上了自己,二人統統進去了。也虧得他跟了進來,否則漓鴛這條小命只怕早就沒有了。
焰境本是後冗爲自己煉製,其中聚集了六界各種邪魅之火,對他來說是增強功力的絕佳處所,而對於神仙來說卻是墳墓。虧得少政在烈火濃煙之中張開了一個耐高溫耐摔打耐震顫的水火二重結界護住了二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漓鴛對這個用劍一敲就當噹噹直響的怪異結界很感好奇,問他是到底如何能夠做到水火相容的。對於這一問,他很有些臉紅。自己當年因爲十分傾慕酒鴦所述之漓鴛,暗中修習過水功,日夜揣摩水火相容之法,故而纔有此結界。
物是人非之際思起前情,除了黯然還是黯然,哪裡還能夠將這緣由說得出口。漓鴛見他沉默,不再追問,跟着也沉默了,並且在沉默中深深苦惱着。
仇恨了一千年的仇人,一瞬間竟然成了恩公,這其間的大起大落,饒是她這般堅強的心理也難以承受得住。她嚴肅的沉思了老半天,忽然面現悲壯之色,大義凜然的說道:“我決定了!”
這句話太過叫人摸不着頭腦,少政警惕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害怕還是因爲結界顫的厲害,反正那聲音極爲波瀾起伏,道:“你決定了什麼?”
她深深吸了口氣,眸子裡綻放出堅定的神采,定定看着他,鄭重的說道:“你救了我,我要報恩!”
少政似笑非笑道:“報恩?”這個他從未指望過。
看着他滿臉的不相信表情,她有些氣惱,伸出手狠狠在他身上捶了一拳,道:“不要把人給看扁了!雖然我們此前很有過節,但是受人點滴之恩必將涌泉相報,這個道理我是很懂的。”
少政涼涼道:“只要你微懂,就謝天謝地了!”忽然語鋒一轉,眸子裡閃出一絲詭異的光華,靠近她饒有趣味的道:“你說要報恩,你想怎麼報?”
她兩眼灼灼直視着他,慨然道:“你不僅救了我阿爹,而且還救了我,此等恩情比山高,比水長!我方纔仔細想過了,尋常報法是不足夠的,惟有以身相許!”
少政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撞破結界摔出去,身子在結界壁上來回狠狠彈了幾下,待震顫慢慢平復,他手撫着腦門,探究一般的端詳漓鴛半晌,忽而扯出一個實在稱不上是笑的笑容來,道:“我想我是聽錯了。”
擡眼看向結界外面的熱氣蒸騰之處,他下意識的拿手扇了扇,喃喃道:“嗯,太熱,出現幻聽是很正常的。”
漓鴛伸手扳過他的臉與自家對視,認真的說:“不,你沒有聽錯,我是真的決定要嫁給你!”
“什麼?”少政想笑,實則是哭笑不得,面肌痙攣幾下了事。
她不滿的瞪着他,皺着眉頭說道:“拜託,請你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這件事情是很嚴肅的。我知道我們兩個一向不睦,這種報恩方式你很難接受。其實不要說你,我也是這麼認爲的。”
少政
趕緊接道:“對呀!既然如此,我們兩個又如何能走到一起?往後那麼漫長的歲月。”光是想想就覺得非常可怕,禁不住面現恐怖之色,躊躇半晌,試探着道:“看在我對你的恩情比山高,比水長的份上,放過我可好?”
看着少政那張苦瓜臉,她甚覺得意,愈加認爲自家這個主意好。只要這事成了,不僅恩報了,仇也報了,實在是一舉兩得。她衝他笑的明眸皓齒,忽而收斂容色,搖搖頭堅定的說道:“那怎麼成?我報恩的心意已決,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少政試探着說道:“那我去拐賣十條龍過來拉,你覺得怎樣?”
她堅定的說道:“不行!萬事萬物皆拉不回來!”
少政膽戰心驚的道:“萬事好商量。”
她奸笑道:“嫁你沒商量!”
他好心提醒:“六界好男兒數不勝數,何必如此執着。”
她反駁提醒:“好男兒我不愛,我就愛你這樣的!”
他暴跳如雷道:“若你堅持如此,我誓死不從!”
她終於忍不住了,放聲大笑,少政被她笑的渾身發毛,心頭莫名的生出一絲煩躁來,忍不住吼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還說要報恩,哪裡有半分誠意!我好悔呀,怎麼就一時衝動救了你!”
她瞅着對方那個彆扭樣子,笑意愈加止不住,少政先時還咆哮兩句,後來見她變本加厲,愈發的沒臉沒皮,遂不再理會,青着張臉歪到一邊去了,道:“既然你這麼缺笑,那就一次笑個夠吧!等你笑夠了,我們再談!”
“不必了!”笑聲戛然而止,決定不再逗他,必定是恩情比山高,比水長的恩人,理應隆重的拿出些誠意來。她真誠的看着他,鄭重的說道:“你放心好了,我們之間的時光只如白駒過隙,太漫長對於你我來說都是一種折磨,這種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少政疑惑道:“那你。”
她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請聽,事情是這樣的。聽說你馬上就要下界了,歷來神仙下界,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而你此次是要下界爲帝,完成那拯救蒼生的大業,很榮幸的屬於前者。但是,現在人間的狀態卻很不容樂觀。我曾經適當的瞭解了一下,用一個字來說就是亂,兩個字來說就是太亂,三個字來說就是亂亂亂,用四個字。”
見他面色難看,心中的得意又冒頭了,但是想到誠意二字即刻便收斂了,將那“亂無可亂”四個字給嚥了回去,冷凝了面色,接着道:“我們靜水流傳着這樣一句話,叫做‘虎落平陽遇犬欺,龍遊淺灘遭蝦戲’。雖然你是神仙下凡,雖然你現在擁有通天的本領,可是一旦落了凡塵,便成爲凡胎,就算是凡人中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出類拔萃者中的出類拔萃者,也只能想人所能想,行人所能爲。而且人間那個地方極爲複雜,想到的想不到的危險應有盡有,漫無邊際,讓人無法稍稍得以喘息。我想,屆時你在人間肯定是兇險萬分的。所以,我願意陪你走一遭,當你寂寞時陪伴你,當你兇險時保護你,當你墮落時拯救你,當你……”
“好了!”少政打斷她,冷笑道:“不知道那下界的差事,你能不能替了我!”
她真誠的答道:“我也想,但是無能爲力呀!”似乎一丁點都沒聽出對方話語裡的嘲諷意味,瞪着一雙純真無邪的大眼無可奈何的望着他,語氣卻是很嚴肅:“此次下界撥亂反正,力挽狂瀾,非你莫屬!”
少政嘴角狠狠一抽,甚覺無語。
她無視其神色之不明快,雙目炯炯有神的繼續盯視着他,接着說道:“除去上面的那些好處,我還會給你其他優惠。我此前曾經看過不少有關下界帝王的書籍,是很有些心得體會的。所謂帝王者,種馬也,換女人好似走馬燈,川流不息。我答應你,不管你在人界娶多少個老婆我也不會嫉妒,亦不會離開你,甚至閒暇時還會爲你拉拉皮條。在人間這段時日不管你是塊無暇美玉還是個猥瑣的破爛貨,始終都會對你不離不棄,倘若你有難,那便想方設法救你於危難之中。”見他仍舊面無表情,索性把心一橫,咬咬牙,閉着眼說道:“不管你怎樣我都會始終如一的愛着你,就像老鼠愛大米,蝴蝶愛花朵,狗熊愛蜂蜜!”
她邊說邊惡寒着,惡寒之餘還不忘偷偷睜開眼來,瞧見對方一臉莫測高深,瞅着二重結界的交匯之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全身好似雕塑一般僵硬,半晌都沒有動靜。
她思忖着,這人怕是不會鬆口了,暗暗嘆了口氣,再也繃不住了,懇求道:“少政,實話跟你說了吧。我這人最不喜欠人家的情,此番你救了我,這個恩情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報的。你若是不贊成我的提議,不如你另說一個,只要是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的,我一定去做!”她感到很悲哀,自己都這麼低聲下氣了,他怎麼還不發言,爲毛抱個恩這麼難呢?
少政皺眉默然半晌,慢慢收回目光看着她,幽幽道:“你的意思是說,倘若我的提議不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你就不去做了麼?”
她愕然,無言以對。
“這就是你所謂的誠意?”少政不屑的瞅着她,忽而嘴角揚起一抹促狹,笑的很是惡劣,道:“所以,你就死了那條心吧,我這個人情你欠定了!來日方長,慢慢還吧!看不憋屈死你!”
“你!”她勃然大怒,豁然站起,指着他惡聲惡氣的道:“看來,我們兩個還是做冤家對頭更爲合適!”
少政挑了挑眉毛,正待答言,額頭忽然汗如雨下,面上神情變幻莫測。
“喂,你搞什麼鬼!”她見了頗爲奇怪,伸手在他額頭上拂過,低喃道:“還真是汗吶。你很熱嗎?”見他兀自流汗不回話,擡眼看向結界外頭岩漿肆意橫流的世界,又看看他那半邊結界,但見那半邊嫣紅似火,她覺出不對勁來,伸手去拉他,道:“你怎麼……”話未及說完,忽而一股熱氣迎面撲來,她被那熱氣迫的胸口一窒,情不自禁的往後退出一步。
少政在那片蒸騰的熱氣之中驀地擡起頭來,目光也似火燒一般,那雙原本熠熠生輝的黑亮眸子漸轉血紅,死死地盯着她。
她登時渾身寒毛豎起,身體僵在原地,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