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渾身的汗毛立時豎起,若說剛纔還有點想睡覺的話,被他這句話一說也將睏意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這調調,死斷袖,他怎麼幹脆不說,娘子,咱們睡吧?她心頭一陣惡寒,沒好氣的問:“你給我預備住處了嗎?”
司馬季月嘴角噙着一絲很不正經的笑,問:“沒預備又怎樣,難道你要留下來睡嗎?歡迎,熱烈歡迎!”
“歡迎你個頭!若再開玩笑,信不信我立刻將你從牀上給踹下來!”都什麼時候了,這傢伙還開玩笑?他精神過剩,她可是乏力的很。
司馬季月言笑晏晏,指着對面說:“那邊有一個房間,雖然不如這邊華麗,卻也算舒適乾淨,你是想睡那邊,還是要留下來呢?”
“當然是那邊!”她說的斬釘截鐵。
“那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他的語氣之中頗有驚訝責怪之意。
她氣狠狠的跺了跺腳,扭身跑了出去。這事怎麼能夠怪她!事先又沒有說清楚怎麼睡,這茶園是他司馬季月的地盤,哪裡住人哪裡喂蜘蛛,她怎麼知道!做主人的竟然這麼待客,真是天理難容。
她跑到房門口,憤憤然的一腳踢開,衝了進去。於黑暗之中脫了衣服,摸上牀睡了。心裡窩着股火,她原本以爲是睡不着的,卻不曾想睏意無邊無際,沒過多久便睡着了。
這一睡真是香甜,連一個夢都沒做,不知睡到什麼時候,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窗邊爭吵。
一個男子氣咻咻地說道:“司馬先生,當初您向在下租客棧時可沒告訴我這些。我若是知道這水如此之深,絕對不摻和,不管你出多少錢也不租。如今,您看看,不僅我這客棧被破壞的一塌糊塗,外面還來了一大羣人,我瞅着錯綜複雜的不下六股力量,個個都朝我要人,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有什麼難的,將人交出去不就得了!”司馬季月說的風淡雲輕,就好似他與這事沒有一點關係一般。
店主汗如雨下,說:“我就是不知道那個人在哪裡,纔來找你商量的,這事可是發生在將招牌換成了悅來客棧之後,你怎能夠撂挑子走人!”
“老米呀,瞧你這話說的,怎麼能夠這麼不信任我,我像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嗎?我剛纔讓你交人,那也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之一。可是人既然不在你那裡,這條路就走不通了。你且說說客棧外面都有哪六股力量,咱們從長計議。”司馬季月很有耐心地勸慰着老米。
“其實要說是六股力量,只有三股算是正宗的,其他充其量只是一幫子烏合之衆。”老米便向司馬季月講起了那六股力量的事情。
力量一:天剛矇矇亮,有一黑影悄悄潛入斤陀村。忽然響起幾聲清亮的劍嘯之音,劍影重重之中,雞毛紛飛,雞血橫流,雞鳴慘烈。這陣驚心動魄的騷動持續了將近一刻鐘,有膽大村人近前觀之,只見血糊糊的一大片,雞屍滿地。雞舍近旁的牆壁上用雞血寫下七個鮮紅耀目的大字,悅來客棧趙漓鴛!
力量二:天光時,禍事便降臨到了與斤陀村相鄰的寀衣村。某家某婦正
在竈臺忙碌,忽聞屋內未滿週歲小兒大聲啼哭,此婦倉促竄入,卻見自家小兒睡姿奇異,撅着白花花的饅頭屁股面朝下。那光溜溜的小屁股上兩排彩虹色大字,悅來客棧趙漓鴛!又是一刻鐘時間,斤陀村無一嬰孩倖免,家家露屁屁。
力量三:緊接着,作案者又來到了與寀衣村相鄰的百紗村。不過,這一回受害者由全面開花式演變爲目標單一式,倒黴者是村裡有名的富戶,據說他們家曬在外面的十幾匹白紗上全都寫上,又是那七個字。
力量四:一男一女,女子心急如焚,時而抓耳撓腮,時而上躥下跳,沒一絲定性;男子卻是一派淡定溫和,手持一杯清茶,時而微笑而飲,時而閉目養神。
力量五:三男,憂心忡忡,坐立難安,從進店開始就一直在重複兩個動作,坐了起,起了坐,坐坐起起,起起坐坐,到最後分不清是坐在前還是起在前。
力量六:兩男一女,頭戴斗篷紗巾遮面,高深莫測,既不說話也不露臉。無意見、無表情、無動作,實屬六股力量之中最爲難測的一股。
綜上所述,前三種力量純屬烏合之衆,破口大罵,信口雌黃,最是頭疼。後三種不動聲色,身份不明,最爲難搞。
對於這六股力量的狀態,老米講的是繪聲繪色,頭頭是道,可惜漓鴛卻聽的心頭火起,怒髮衝冠,第三種力量的故事還沒說完,就徹底忍不住了。她何時殺雞了?何時扒小嬰孩褲子了?又是何時毀人白紗了?簡直就是滿口噴糞,血口噴人!能夠做出這三件事情的人,那可是實打實的變態殺雞狂。她這麼一個心理健康,安分守己的人,怎麼做得出這樣的事!睡不着了,實在是睡不着了,她穿上衣服,胡亂紮了兩個麻花辮,嘩啦一聲拉開窗戶,縱身躍了出去。到底是何人在背後如此說她,又是何人在背後搗鬼!她不聽了,定要親自去悅來客棧問個明白。
她繞過司馬季月與老米的說話之處,也不走正門,蹲在牆邊往臉上抹了幾把泥,翻過牆頭飛奔而去。
悅來客棧熱鬧非凡,裡裡外外到處是人,有三個一羣,兩個一伍的坐在客棧門口的,有進進出出時刻也閒不住的,還有指天罵地指桑罵槐的。不過,這些人雖然有的恬淡閒適,有的義憤填膺,但是氣氛卻是無端的融洽。
坐在一起的,談的很投機,其樂融融;一邊罵人的,時不時的有人出來幫腔,幫腔者並不固定,從頭到尾此起彼伏,哪裡都有,還有隻聽到聲音見不到臉的屋裡人,這從裡到外稱得上是一片和諧,她不得不對大秦帝國人民羣衆的組織性紀律性自發成羣性佩服的五體投地。
只不過這麼一大幫人,同仇敵愾,同氣連枝,她這勢單力薄的一個若是興沖沖的過去問罪,那不是找死麼!爲今之計不能硬闖,只能智取,不能夠直接發問,那便旁敲側擊。她瞅着自己一身灰頭土臉的裝扮,混進七大姨八大姑之中與她們話個家常,問個是非曲直應該不是難事。
她鑽進人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到罵人罵的聲嘶力竭的一位大嫂面前,附和道:“大嫂,您
罵的對極了!那個膽敢扒你孫子褲子的傢伙簡直就是十惡不赦,卑鄙無恥,下流不要臉,不得好死!死後該下十八層地獄!滾刀山、下油鍋,刺了穿,穿了刺,刺穿之後好過油!”
聽她罵完,那大嫂渾身抖了抖,嘴角抽搐兩下,不過很快便淡定,衝着她伸出兩個大拇指,讚道:“小哥,想不到你年紀雖小,罵人倒是一流!請問,你是哪個村的?”
“我是。”她的腦海裡閃爍着斤陀、寀衣、百紗,頗有點舉棋不定。
“趙漓鴛!”忽然,客棧裡一人怒氣衝衝的喝道。
這聲音,他怎麼來了!完了,這人肯定是找她來報昨日後腦勺一擊之仇的!她渾身一哆嗦,戰戰兢兢地轉頭去看。
“小趙,你終於回來了!”
就在漓鴛回頭的同時,荷子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她從客棧裡鑽出來,氣勢洶洶地將立在門口的嬴政擠到一邊去,兩手扒着客棧門,盯着漓鴛就像是餓狼見了羊羔一般,兩眼放光,光華萬丈,其人身邊跟着滿臉流露着濃郁悲天憫人表情的尚舍瑟。
老天,她的頭要炸了!
“趙副使!”
一波驚恐還未過去,另一波驚恐又來侵襲,三個與她同來出使秦國的同事竟然也在現場,力量四五六一齊出現了!她徹底暈菜。一邊是秦王,一邊是魏使,這兩股力量本身就夠驚悚的了,現下卻是撞到了一起,再外加一個跳出來清理門戶的荷子,簡直就是一場百年難得一遇之大恐怖。看來,今日她便要血濺當場,老命休矣!這可如何是好!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想出對策,超級恐怖的事情便發生了。本來那些正嬉笑怒罵的熱火朝天的小叔子大舅舅,三姑姑四婆婆們一下子閉了嘴,齊齊圍了過來,瞬間便將她與第四、五、六股力量阻隔了。這些人個個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她,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將她審視了好幾遍,陡然人羣裡爆發出一陣唏噓聲,衆人似乎非常失望,再看向她的眼神裡充滿不屑。
“就是她?”有人用了一種非常懷疑的口氣問。
“這小子雖然滿臉髒兮兮的,但若是洗乾淨了也該像個人樣,怎麼就不學好呢?”一個大嬸由衷嘆道,“世道呀。”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另一人跟着勸解,“縱觀古今中外,那些個大奸大惡之人,又有哪一個臉上是寫着惡人兩個字的?想開點吧。”
衆人圍着漓鴛指手畫腳,說三道四,議論紛紛。可憐她被這羣人堵在中間,走不了退不出亦飛不得,境況很是尷尬。
就在窘迫之際,忽然聽到人羣外面一人大喝道:“哪個無良鼠輩竟敢冒充俺的大名!各位鄉親父老,真正的趙漓鴛在此!”
衆人包括漓鴛聽聞了這聲音,都忙不迭轉頭去看。這人長的,她吸了口冷氣,獐頭鼠目,賊眉鼠眼,個頭矮小,就連逃跑的動作都是猥瑣無比。端的是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沒長相,要氣質沒氣質。
“這個纔是真的!”有人喜滋滋的喊道,驚喜程度不亞於發現了新大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