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的廢墟前,蘇驚棠灰頭土臉坐在殘垣上,捧着小本本一臉認真在上面寫寫畫畫,嘴裡唸叨——
“早知道還不如直接將他掛廟門口曬成肉乾!又被他跑了……誒?我爲什麼要說‘又’?”她看着本本上自己剛寫下的字,目光緩緩移到上面那行。
上面那行寫着:妖歷九代七千八百三十二年八月二十日申時,黑袍人僱傭影妖取我性命,待我法力恢復,定將他大卸八塊!!!
腦子裡彷彿有個黑匣子“啪”地一下被打開,混沌的大腦霎時一片清明。
“噢!我想起來了!”
初到凡間那天,她被傀儡用小玩意兒騙離集市,原以爲是黑袍人乾的,結果看到的是原麒,那時候她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萌生了某種猜想,但腦子反應太慢,她到現在纔想明白那個猜想是什麼——
這個自稱“陸刑”的男人,是黑袍人!
他們同樣隱藏實力、同樣神出鬼沒、同樣陰魂不散!
蘇驚棠攥緊本本,憤憤站起身。
“蘇驚棠,我才離開多久,你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溫尋落到蘇驚棠面前,打量她亂蓬蓬的頭髮和髒兮兮的裙襬,“被人暗算了?”
她絕對不會告訴他,她方纔試飛二十多次把自己摔成這樣的。
“不小心摔了一跤,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陸刑’就是黑袍人!”蘇驚棠語氣激昂。
他眉頭微挑:“你才反應過來?”
“早知道我直接對他嚴刑逼供了!”蘇驚棠握拳,聲音鏗鏘。
“他在忌憚什麼所以沒動手,若他被逼急,你我加起來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噢……”蘇驚棠目光閃爍,收回拳頭,氣勢漸弱,“那……跑了就跑了吧,等我恢復全部法力再去抓他。”
溫尋忍俊不禁:“不愧是法力超羣的宮主大人,知難而退被你用得明明白白。”
她輕哼:“識時務者爲俊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那麼想殺我,肯定會再找機會,下次我要殺他個措手不及!”
“他恐怕很難再出現了。”溫尋道。
蘇驚棠詫異:“他被你殺了?”
“要真被我殺了,我肯定會提着他的真身來見你,可惜被他跑了。他跑之後,有隻大妖追了過去,我懷疑他每次都是怕被大妖找到纔好幾次突然離開,不敢用法力也是擔心被覺察。”
蘇驚棠神色凝重,遲疑地問:“比黑袍還厲害的妖怪?”
溫尋點頭:“大抵是個老妖怪。”
“你說他會不會是聞人?黑袍和聞人有仇,但打不過聞人,所以拿我開刀。”蘇驚棠推測,“那大妖來了,黑袍覺察,要跑,並讓我在此地好好找聞人,不就是在暗示我們,聞人在這兒嗎?”
“老妖怪那麼厲害,能時刻覺察到黑袍的動靜,怎麼可能不知道你醒了。昔日仇人甦醒,卻毫不作爲,不像聞人的性子,大概只是黑袍的仇人,和我們無關。”
“噢……”蘇驚棠苦惱的蹲到殘垣前,拿着石頭在地上亂劃,“又失去了方向,實在不行,只能去蓮關村問問那個婆婆了,看她知不知道我們沒發現的事。”
溫尋擡眉:“可以一試。”
*
蓮關村裡,年幼的小妖們拖着巨大的豬骨架,一邊歡呼一邊在路邊上躥下跳,過路的地鼠被嚇得抱頭亂竄,小妖們看到地鼠,丟掉骨架追着地鼠去。
兩道光從天邊落到地面化人形,正擋住最後頭跑得慢的狼妖,小狼妖差點摔個四腳朝天,還好溫尋及時抓住了她:“小妖怪,你們村裡之前烤豬的婆婆在哪兒?”
小狼妖紅着臉不敢看他,指了指一個方向。
蘇驚棠看了看她毛都沒長齊的尾巴,指向遠去的孩童:“謝謝你,你去和他們追老鼠吧。”
“哥哥好看。”小狼妖偷偷看了眼溫尋,小聲道。溫尋輕笑一聲,摸摸她的頭,“有眼光。”
“叫什麼哥哥,叫他爺爺,他或許比你爺爺年紀都大。”蘇驚棠垂眸看小狼妖。
小狼妖看了她半晌,露出小尖牙:“奶奶你在吃醋嗎?”
“……”蘇驚棠面無表情看着小狼妖,小狼妖一臉天真。
罷了,不和小妖怪計較!
蘇驚棠氣沖沖走向小狼妖先前指的方向:“婆婆那裡是嗎?溫尋,走了,這小孩怪不會說話的!”
溫尋緊隨其後,笑嘻嘻道:“她沒誇你還喊你奶奶,你不高興了?”
“我用她誇嗎?我絕色宮宮主的名號不是虛的!”蘇驚棠端起架子。
一戶矮木屋外,婆婆躺在躺椅上,手握着比腦袋大的大棒骨,一邊曬太陽,一邊撕着上面的肉往嘴裡塞,愜意地眯着眼睛,眼尾的褶皺像是蝴蝶翅上的紋路清晰可見。
兩道身影靠近,遮住大半陽光,婆婆不緊不慢咀嚼着嘴裡的肉,笑呵呵看着他們:“你們不是找到那個紅衣男人了嗎,怎麼又來了?”
“婆婆,你怎麼知道我們找到了?”蘇驚棠好奇地問。
“有心者爲之,怎會找不到?”婆婆又撕了小塊肉放進嘴裡細細咀嚼。
蘇驚棠和溫尋對視一眼,問婆婆:“此話怎講?”
婆婆娓娓道來:“你們來的前一天,那個男人進村,在村裡轉了一天,什麼也沒做,誰都不理。他看到我在村口烤豬,告訴我等會兒要是有人找紅衣人,就把你們引過去。我到現在還清晰記得他的模樣,俊得很,要不是打不過他,我還想留他做我孫女婿呢。”
“他沒有說別的了嗎?您不知道他的來歷?”
“我哪敢知道,他深不可測,一身邪氣,說不定是哪個大妖族落養的利器。姑娘,你惹上了不該惹的東西,以後可以小心了。”婆婆說完,側頭認真打量蘇驚棠和溫尋,露出笑容,“你們看着也不差。”
天邊遊雲遮眼,鳥雀獨飛,小妖怪嬉鬧的聲音漸行漸近。婆婆孑然坐在躺椅上,看着嬉鬧的孩子抓着地鼠歡呼,身邊兩道身影已然不見。
*
凡間孤林,兩道身影在樹上一坐一立。
膽大的喜鵲落到蘇驚棠肩上,唧唧喳喳叫着,她絲毫不被影響,依然一臉苦惱,透過枝葉縫隙望着天:“一點蛛絲馬跡都不留,溫尋,你怎麼看?”
溫尋站在隔壁樹上,瞥了眼她肩上的喜鵲,飛身落到她旁邊,喜鵲立馬驚叫着拍打翅膀飛走了。
“我沒有記憶,去哪兒都一樣。”
“來都來了,總不能敗興而歸。”蘇驚棠看向塢縣的方向,彷彿能聽到攤主的叫賣聲、看到鍋裡滋滋響的肉餅。
她吸溜一聲,義正詞嚴:“既然黑袍以前認識我們,那就信他一次,在凡間找一找聞人遜。一個月,一個月後依然找不到,我們將回妖界、回禺山。”
“沒頭沒腦的,你要怎麼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