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繡桐蹲下身,耐心詢問:“你好好說說,孩子什麼時候不見的,在哪兒不見的,多大了?”
“我每次卯時一刻起,到院中切豬草,平日孩子都很乖不亂跑,今日我切完豬草,裡外見不到他蹤影。他才八歲,能跑哪兒去?我村子裡都找了,找不到啊!”婦女捶打着自己的腿,涕泗橫流,聲音嘶啞。
“你先冷靜一下,男孩女孩、孩子多、高胖瘦如何、穿着什麼衣服、什麼時辰走丟的?”南繡桐目光緊鎖婦女,手朝凌奈攤開,凌奈從袖中變出一本記事簿和一支筆遞給她,她認真記錄婦女說的每一句話。
婦女哭到不住地抽搭,說話一頓一頓,但又焦急地頓足捶胸。
蘇驚棠想了想,彎下腰:“孩子走失前,有沒有落下什麼物件或者線索?”
“我哪注意到那麼多,他當時在玩泥人。”
“那泥人在哪兒?”
“應當落在院子裡了。”
南繡桐見蘇驚棠若有所思,對婦女提議道:“這位姐姐,你先帶我們去院子裡看看,有沒有落下什麼線索。”她看向凌奈,“你去衙門叫人過來幫忙找。”
*
村落裡的房子不如縣裡的精緻,位置卻是不小。
幾個小房間聯排,最邊上是一個大豬圈。
前院都是豬草,後院擺着雜物,看着逼仄,實則可以容納十來人。
“平時都在這裡玩。”婦女帶着哭腔指了指前院的一處空地,地上泥人摔成兩半,已經乾涸。
南繡桐低聲問一旁的蘇驚棠:“你們能找到這個孩子嗎?你們會飛,比兩隻腿要來得快。”
“唔……”蘇驚棠沒有應,拾起泥人,眼前閃過小孩玩泥人的畫面。
小孩十分活潑,拿着泥人到處跑,婦女頭也未回,叮囑他不要亂跑。
一陣風吹過,小孩不見了,泥人掉落,婦女沒有發覺,認真幹着活。
蘇驚棠蹙眉,回頭看向溫尋,溫尋上前,問:“怎麼了?”
“最近有妖怪捉人嗎?”她輕聲問。
“妖怪乾的?”
“沒看到人,應該是妖。”
溫尋看了眼祁麟,祁麟打量四周,像是在找線索。
蘇驚棠順着他目光看過去,緊張地抿脣,雙手蓋住手裡的泥人,閉上眼,而後緩慢睜開。
“孩子平日愛去哪兒玩?”蘇驚棠鎮定地問婦女。
“他愛去同齡孩子家玩,周圍的人家都看了,沒有。”
“他自己愛去哪兒,或者平日喜歡什麼,比如玩水、玩泥、爬山。”
“孩子貪玩,夏天會進水裡,秋天會進山捉野雞,這大冷天的能去哪兒?”
蘇驚棠瞥了眼祁麟,猶豫半晌後攏了攏袖子,說得磕磕絆絆:“喜歡水,冬天玩也有可能,譬如有魚蝦的地方、有水簾的地方……”
身後,祁麟擡眸,目光靜靜落在蘇驚棠身上,眼中晦暗不明。
衙門捕快趕來,跑到南繡桐面前:“南姐今日不是休息嗎,怎出來幹活了?”
“別說廢話,去附近有魚蝦、有水簾,好玩的水域也找一找,看小孩在不在那裡。”南繡桐說着,大步流星帶頭往外走。
一刻鐘後,捕快抱着昏迷中的小孩笑着跑過來:“找到了,在水簾洞裡找到的!”
婦女顫抖着手:“我的兒,我的兒你怎麼了?”
“幸好發現得早,沒有性命之憂,再晚點就要凍死了,我剛纔給他搓了搓,趕緊拿被子捂着。”捕快將孩子放到婦女手裡。
蘇驚棠手指隔空一點,小孩悠悠轉醒:“孃親……我好冷……”
“你個臭小子,大冷天跑去玩水,真不怕死嗎?”婦女眼裡含着淚,一巴掌拍在小孩臀上。
“我沒有……”小孩呢喃一句,又睡着了。
祁麟笑着誇讚:“不愧是驚語妹妹,三言兩語就能算到人在哪兒。”
蘇驚棠故作鎮定:“和衙役相處久了,聽他們辦事,你也能根據情況推測,辦案要舉一反三。”
南繡桐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隨即上前安撫婦女,和她一起帶着小孩進屋。
凌奈覺得有祁麟在的地方氣氛壓抑,不想多呆,屁顛屁顛跟着南繡桐過去,在屋外守着。
“我恰巧會一點占卜之術,以爲驚語妹妹也是憑藉占卜算出來的。”祁麟捏指,泰然自若,“東南,中水,玄色。”
他輕笑:“說起來,玄龜本就是通靈獸,雖不如玄武有神異,但其龜殼用來占卜更爲準確,因此也有傳聞玄龜身懷占卜之靈,通曉天地。”
蘇驚棠感覺背後發涼,打了個哆嗦,躲在溫尋背後,露出半邊身子:“我連什麼六爻七爻都不懂,怎會占卜?”
“我看着你長大,怎會不知你的能力?”
“什麼……”蘇驚棠忍不住想問,溫尋彎腰扛起她,她驚叫,“啊——溫尋!”
“回家了。”溫尋瞥了祁麟一眼,消失在院子裡。
角落裡乖乖等南繡桐的捕快們這才鬆懈,起身到處走,轉頭之際祁麟消失,他們再次受到驚嚇——塢縣的妖怪越來越多了。
今日之事,在祁麟意料之中。
他也因此事篤定了蘇驚棠的能力,她不僅覺醒了能力,也自己知曉,所以纔會那般提防。
不論她預知能力是強是弱,只要有,便足夠了。
回到蘇宅,溫尋將蘇驚棠放到書房的太師椅上,神色凝重:“今日之事有些突然,也十分蹊蹺,你不要同祁麟說太多,他看起來狡詐無比。”
“你懷疑他故意把小孩放到水簾洞讓我去找?”蘇驚棠乖乖坐在椅子上,雙手放置身前。
“他意圖試探你的能力,如同當初的玉炎那般。”
“他們一個兩個想要我幫忙直說不就行了,怎拐彎抹角的,我還能不幫他們了?”蘇驚棠撇了撇嘴。
“你的能力暫時不能在他面前暴露,若他居心不良,你就危險了。除了我,你誰都不要信。”溫尋半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她伸出食指撓了撓他手心,直視他:“你這麼肯定你不會背叛我?”
他與她對視半晌,起身從虛空中抽出破魔劍,黑金色的劍身在昏暗的天氣下顯得平平無奇,像是被點了金箔的潑墨劍。
他虛託着長劍,長劍浮在半空,隱隱閃着金光。
“若我哪天生了二心,你只管用我的劍刺中我的心臟,撕碎我的元神。”他眼神堅定,將劍送到她面前,眼底情愫翻涌。
她心跳加快,站起身,緩緩握住劍柄:“若你哪天愛上他人,爲他人暴露我的秘密,利用我的能力……”
“真有那日,你殺了我便是。”他輕輕握住劍刃,往自己胸口送,眉宇間帶着少年意氣,“我算不上君子,但也講一諾千金,我不是良善之輩,但也講有始有終。”
他認真看着她,耳朵通紅也移不開看向她的目光,翻涌的熱血叫囂着擁抱她、親吻她,將她揉進骨血、將她刻入靈魂。
“鬆手。”她話音剛落,他鬆開手,她反手將破魔劍丟入乾坤袋,踮起腳扯住他衣襟,身子靠近,笑容明媚,“我信你這次。”
他單手扶住她腰身,低下頭,脣角擦過她耳畔,聲音低沉:“好。”
她深吸了口氣,輕推他胸膛,因自己燥熱的身子感到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