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與郭小丫並不熟悉,無緣無故關心自己的仕途,令人頓生疑慮,馬周便問她爲什麼這樣問。
郭小丫說隨便問問,吞吞吐吐的心事很重。她的舉止越蹊蹺,馬周心中越奇怪。這時已到院中,一心想着應付郭化元,便沒往深處追究。
聽到院內有動靜,郭化元知道馬周到了,感激這位大恩人,便從屋內迎到門口,笑逐顏開道:“別來無恙乎?快裡邊請,我們好好敘一敘。”
馬周抱拳回禮,隨同進了屋。
郭小丫臉上陰雲彌布,憂心不止。二人其時已在屋內,外面的情況並不知曉。
雙方入坐,郭化元滿面春風親自斟酒,要與馬周把酒言歡。
馬周不想多飲,尤其談論要事的場合,一個神奇的力量卻控制着手又端起了酒杯。昨天早上在堂兄家吃飯,當時有酒,宿主也跳出來干涉。馬週考慮到,興許他嗜酒如命,兩個身體沒完美融合,還留着後遺症的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郭化元一直笑吟吟勸酒。
喝下去的酒接近以前的酒量,馬周神清氣爽的沒有頭暈,心中微微詫異:大概宿主非常能喝,自己的酒量也突然大增吧。
“好酒量!”郭化元由衷讚歎。
“不行不行,已經喝麻了!”馬周客氣道。
“喝酒需要鍛鍊,慢慢就上道了。當官也這樣,放在位置逐漸就上了路。”郭化元把話引往正題,開導馬周到荏平縣助他一臂之力。
馬周略一考慮,推辭道:“小可山野村夫,略識文字,坐而空談尚可應付。真放在重要位置,恐怕手忙腳亂辦出錯事來,那時只會貽笑大方引人噴飯。還請郭縣令仔細斟酌。”
“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郭化元放下手裡的酒杯,微微提高聲音:“面對求你辦事的草民,你只管板起臉色,使他們知道尊卑有別。與他們拉開距離,官威自然產生。威一旦立來,萬事都迎刃而解。”
這番見解馬周並不認同,嘴上卻委婉說道:“小可年齡還淺,怕威不足以服衆。”
“年齡尚且次之,才幹才最重要。子不聞,唯德才兼備者居之嗎。以一人之力獨自對抗羣盜,這是有才。不顧自己房屋被燒而先救村民於水深火熱,這是有德。你德才兼備非常合適,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了。”郭化元極力勸道。
“其實小可才也不足。借郡城府兵攻打宇文化及的建議,是全村耆老共同商議的,並不是小可一人之見,所以實在不合適……”
不等馬周話說完,郭化元臉色一甩,非常蔑視說道:“都是一個村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我還不瞭解那幫人幾斤幾兩、幾根曲曲腸子?北齊煬帝爲消滅雍州的蕭衍,用刺殺和借刀殺人計都沒成功,這是借刀殺人計的源頭。村裡識文斷字的人我瞭如指掌,打死他們也想不出這個計策,只讀書人才想出來,你就不要推三阻四的了。”
《三十六計》成書於明清時期,隋末唐初這本書連影子也沒有。郭化元卻明確指出借刀殺人計的來源,可見他還是讀過一些書有些才幹的。也不排除楊堅滅南北朝,郭化元當時還在朝廷,通過朝臣議論而知道北齊史事。
不過話說到這種份上,繼續推辭反而虛假,馬周只得說道:“那好吧,小可答應就是。郭縣令爲在下準備了什麼職位?”
郭化元見馬周終於鬆口,興奮溢於言表,問他想做哪方面的事情。
“呃——我是讀書人,合適做與讀書有關的官職。”馬周選擇的是自己愛好的讀書,即使參與管理也置身核心之外,對郭化元幫助也不大,隨時可以拍屁股走人而不受牽連。
“挑選的官職如此卑微,怎麼對待起你的滔滔才幹?太令我失望了。昨天派府兵請你,其實已經表明了我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從事武職,你看縣尉怎麼樣?”郭化元終於亮出底牌,眼巴巴等着馬周點頭答應。
縣令是一縣的最高官長,縣丞幫助縣令統籌處理屬副職,主薄掌管文書監督縣令。而縣尉是丞執行者,掌管全縣六大曹事,即司功、司倉、司戶、司法、司兵、司士,也就是一縣的考覈、財稅、戶口、法律、戰事、人事。這是大大的實權派,非貼心之人不用。
縣丞、縣尉本來需吏部任命,戰亂時期割據者各自爲政,縣令一個人說了算。自己被任命這職位,說明極受郭化元看重和信任。越是這樣,與他越要劃清界限,千萬不能扯到一條線上。
“在下讀書人,對讀書做學問還算了解。那縣尉主管的六項雜事着實令人頭疼,況且在下以前從來沒有接觸,是個門外漢,外行人怎麼能指揮得了內行人?我看不如這樣,暫時安排縣學的職位,使我悉心瞭解一段時間。等掌握全部情況,再做縣尉如何?”馬周用了拖延之計,打定主意不冒然行事。
郭化元眼睛一瞪急道:“你需要了解多久?這官職可是千人搶萬人迷的香噴噴的大美味,不要說一個月,空缺十天便有人上竄下跳挖空心思得到手。我可是看你是個人才,又是小同鄉,才大力舉薦你。並不是我這裡沒人啊!”
馬周淡然一笑道:“我至少要一年才能勝任。這期間若有合適的人選,還請郭縣令大力提攜,小可正求之不得,怎會眼紅耳熱嫉妒人家呢?”
“你——你真氣死我啦!”酒杯往小條桌一敦,郭化元計上心頭:“你想不想給馬莊村辦實事,贏得美名遠揚,光宗耀祖?你不做縣尉,就讓別人做好了,到時候多收馬莊村的稅,村民苦不堪言,你可是罪魁禍首!”
“那好吧,我回去以後仔細考慮考慮,明天再給郭縣令回覆。你看如何?”馬周被逼無奈,只得再往後拖延一天時間。
郭化元這招以退爲進太毒辣了,以全村村民進行要挾,馬周進不得退不得,只剩點頭答應這唯一的出路了。如果推辭縣尉的事被他傳到村子裡,村民知道了自己真會老鼠過街人人喊打,鬧得灰頭土臉裡外不是人。
“哈哈——”郭化元爽朗一笑,爲詭計得逞而揚揚自得:“這纔對嘛,來來來,喝酒喝酒!”說着繼續給馬周斟酒,哪知酒卻喝光了。郭化元探頭朝門外吆喝一嗓子,叫郭小丫再搬出來一罈,準備與馬周喝個一醉方休。
不一會兒,郭小丫搬着一罈酒飄然進屋,放在小條桌上,分別給二人倒酒。
來到馬周面前,馬周發現她手上肌膚粗糙有繭,渾不如臉龐般紅潤如酥,她倒酒的動作十分敏捷,沒等馬周反應過來,就又飄然離去。馬週轉身看了她一眼,背影有些熟悉,便悵悵的若有所思。
郭化元哈哈大笑:“沒出息!一個小小的僕女,略有姿色,你也悵然出神。只要你順從我做了縣尉,全縣水靈靈的美貌娘子直往你懷裡跳,那時候你還得雞蛋裡頭挑骨頭?”
馬周被打斷了思路,勉強一笑問道:“郭縣令取笑在下了。縣城要事纏事,爲何今天有空回馬莊來?”
郭化元一愣神,沉下臉來說:“三天以後才徹底到任,借這個機會,把家眷等雜事安排一下。只有後事處理妥當,才能勇往直前啊!在馬莊村呆了三十餘年,早就呆煩了,巴不得早些離開。可真要是走了,心裡還是有絲絲悵惘。人吶,沒有不懷舊的,尤其上年齡的人。”
然後,郭化元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倒苦水,絮絮道道說個不停。
馬周聽完以後才明白,他的家眷並不在馬莊村,早就送到安全之地妥善安排了,家裡只有郭小丫和他兩個人。郭小丫並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乾女兒,叫着好聽而已,實際上還是打雜的奴婢。
本想向郭化元問一問郭小丫的來龍去脈,可剛剛纔被他取笑,馬周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心想什麼時候和她單獨相處時,當面向她請教,興許能問出一些有用的線索來。
良久,酒又喝完,無論郭化元怎麼苦勸,馬周都是滴酒不沾脣。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
郭化元年近六旬,心情高興喝了很多酒,早就喝大發了,醉醺醺的送人不方便,便叫郭小丫代爲送客。
馬周從坐榻起來後,身體依如往常,沒有飲酒過度頭重腳輕飄然如絮的感覺。心裡知道是宿主在起作用,暗笑郭化元酒場稱英雄,這會已經成了狗熊。正應了那句話,要想人前顯擺,必定人後遭罪。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郭小丫走在前面帶路,馬周隨在身後便來到了大門口。
這時她突然轉身,湊到馬周面前,幾乎鼻子碰鼻子悄聲叮囑道:“明天午時,村北小竹林見,不見不散!”不等馬周有所反應,又朝門外提高聲音大聲喊道:“您慢走,路上小心些!”似乎故意讓屋裡的人聽到,馬周已經送走了。
馬周見她舉止怪異不同尋常,心中猛然一驚,她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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