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提醒,衆人茅塞頓開。
吳院長立即吩咐大家到醫院大門地廳集合,這些醫生們頓時忙碌起來。
因爲平日裡吳院長從小吃店吃早餐回來的時候,他們纔不慌不忙地開始各人找藉口到醫院附近的早餐店去找吃的。
現在突然說要到葉永強的家裡去,自然就有些手忙腳亂了。
樑伯明副院長即時跑回他的辦公室去,囫圇吞棗地把包子吞進肚裡,才若無其事地到醫院大門前等候。
內科的劉利民卻不慌不忙地照例坐下來,把打包回來的湯粉慢嚥細嚼地有茲有味地吃完,才坐電梯到大門地廳去。
有個名字叫做黃海生的在神經科任科長的,他第一時間就是回他的辦公室,輕輕把辦公室的房門鎖上,先走到電腦前把剛打開來的別人不宜觀看的頁面一一關上,纔敢離開辦公室。
口腔科的易力強臨走前還不忘偷偷走進眼科何葉麗的辦公室,用他那軟細的、貓叫似的嗓音對她說自己要到救起海邊怪姑娘的葉永強家,一旦有什麼新發現,就第一時間打電話告訴她。他正在追她,可是因爲自身條件不算很好,嗓音又怪,所以一有什麼能夠顯示自己能力的事情,都不忘記表現自己。何葉麗認爲他在醫術上還不錯,可就是一個不算好接受的男人,因此還猶豫不決呢。她正在做着手術前的準備,易力強突然冒冒失失地探進身來還真嚇了她一大跳,聽完他所說的事,不免認爲他小題大作,反而討厭起他來。
吳院長在醫院大廳左等右等,將近半個小時過去了,纔等齊人員,不免有些不高興,他在臨出發前忍不住發了一通狠話,他說:
“同志們,你們這是幹什麼呢?我平日給你們很多的自主性是爲了發揮你們的主觀能動性。可現在行動的時刻到來了,你們集中一下都要半個鐘點,請問,你們還有沒有救死扶傷的責任感?我們這次行動就是要救人的,可你們像一盤散沙似的,哪似個醫生呀?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回來就要整頓紀律,不然似現在這種狀況,我們明年拿什麼來創三甲醫院呀?首先第一條紀律就被考覈組槍斃了,其它硬件再好也沒有用。如果我們再不改變這種散漫無紀律的狀況,索性我們自己提出不申請創三甲醫院算了……”
吳院長的一頓話,訓得大家的頭都垂得低低的,他們羞愧地一聲不敢哼地佇立在醫院的大廳,任由來看病的人羣都好奇地幸災樂禍地瞧熱鬧。
後來大家都默然無語地走上車去,救護車這才風風火火地一路上“譁喔譁喔”地飛馳而去。
匆匆忙忙趕到葉永強的家,葉永強家的房門居然沒有上鎖!
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時,卻只有徐羅蘭神經失常似的抱着失蹤了好幾天的葉小雨,兩眼呆滯而茫然。一見有人衝進房來,嚇得縮作一團,抱起葉小雨便往牀角里躲避,嘴上還胡言亂語道:
“別……別再來了……我怕……我怕呀……”
醫
生們被這莫明其妙的戲劇性的一幕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種莫明的恐懼感悄悄地爬上了各人的心間。彼此認真打量了一下葉家,只見到處被翻攪得亂七八糟。
還是吳院長見多識廣,用平緩的口氣對徐羅蘭道:
“徐羅蘭,徐羅蘭同志,你別怕,我們是濱海醫院的醫生呀!”
“不,我怕……”徐羅蘭瑟縮在牀角里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頭髮凌亂、臉色蒼白、衣衫不整,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重重複復直說她怕。
徐羅蘭昨晚是一整夜未能成寐,她已精疲力盡,捲曲着坐在牀上,兩隻手死死地抱着兒子,不停地哭着,任由眼淚流淌,也不去擦一擦它。
她感到恐懼、害怕和迷惑;因爲昨晚的經歷使她一點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因爲她畢竟是個女人她不能像男人那樣遇事能夠冷靜、鎮定。她哭泣,還因爲她得回兒子之後又失去了夫君。
而更令她傷心痛哭的,是因爲昨晚半夜裡,濱海醫院的醫生來到她的家裡,野蠻地對待了她的一家人之後,現在,他們又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到來!如此無恥的事情他們做得如同家常便飯似的習以爲常!
“你到底怕什麼呢?我們不是來害你的,我們是來看看葉永強的呀。你再仔細看看,仔細看看,我們都是醫生呀。還記得嗎?醫治海邊姑娘那間醫院裡的醫生就是我們呀……”
“醫生……?呀!醫生,我求求你們了,不再檢查我了,好嗎?我怕,我真的怕呢。”徐羅蘭把雙手放在膝蓋上,擡起了頭。在早上陽光透過窗口射進來的光亮中,她彷彿又看到昨晚那一張張包裹着的、黑色的、浮腫的、齜牙咧嘴、眼睛突出在面罩外的臉,從牀邊周圍正在眼睜睜地望着自己,活像傳說中讓人害怕的妖怪,在椰樹林裡,衆多妖怪們圍繞在另外一個受傷的妖怪身旁一樣。
吳院長和醫生們交流了一下眼色,臉上寫滿了疑惑,都不解徐羅蘭這句話以及此刻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徐羅蘭呀……你……你到底想講什麼呢?我們沒有對你進行過什麼檢查呀。”
“沒有?你們還敢說沒有!昨天晚上你們幹什麼來着?”
這一席話,更是說得濱海醫院的醫生們雲裡霧裡不着邊際。吳院長知道徐羅蘭肯定對醫院的醫生誤會了,便語氣溫和地對徐羅蘭說:
“昨天晚上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令你不愉快的事情呀?徐羅蘭呀,你仔細看清楚,我們當中誰昨天晚上來過你家呀?有沒有呀?如果有,他又怎麼樣對你了?弄得你如此害怕和憤怒。你認一認嘛……”
吳院長的這一值話,使她恍惚中又好像回到了昨天晚上的情景。突然間,她的心劇烈地、急促地跳動起來。徐羅彷彿覺得,她正用自己的思維在觸着、看着、聽着、感覺着一種恐怖的、隱秘的、驚駭的、膽戰心驚的東西。她忽然彷彿要全力衝破禁錮,逃避自己。她自己也無法理解,怎麼
會在這一瞬間竟害怕得不能自持?
她的害怕,那一種如墜入無底深淵無法自拔的痛苦與驚懼,就像浩瀚無低的宇宙中,宇航員在離艙作業時那條繫着他生死的掛鉤脫離了身體,他最終將泊於深不可測的太空一樣。她只覺得心在慌慌張張地猛跳,頭在糊里糊塗地發暈。
當徐羅蘭在迷茫中擡起她的頭時,一個皮膚微黑、身體瘦弱、穿着一件棕色西裝的青年,那西裝沒扣鈕,兩片衣襟耷拉着像兩個翅膀似的垂在青年的雙手旁。他的名字叫做黃海生,正從人羣中向她擠過來。
他急於說明昨天晚上不關自己的事,他向徐羅蘭露出一臉難看的笑容,點着頭,見徐羅蘭迷惑不解地搖搖頭,頓時高興得皺起鼻子,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緊張得出滿了汗水,連額頭上的頭髮也緊張得溼了,就連他那雙細小的又黑又長的眼睛,也含着驚恐的急於洗清嫌疑的神情在望着她。而她的搖頭終於使他解脫嫌疑地笑起來。
其實徐羅蘭並不明白醫生們輪流着在她面前讓她辯認是爲了什麼。但因爲他們在她面前輪着轉,她便睜大了眼睛在看,好像她在仔細打量眼前這些醫生一樣。可就是看了半天,也認不出一個來。吳院長見狀,內心更堅信徐羅蘭是誤會醫生們了,便對她細細解釋。
然而,事情的結果卻令吳院長大吃一驚!
那個正在追求何葉麗的易力強一出現在徐羅蘭的面前時,他那瘦瘦的身材,鬍子剃得光光的,下巴顯得青秀得與衆不同,有一雙狡黠般的眼睛。他的嗓音更是特別地難聽,身上還穿着一套黑色的運動服,和昨晚出現在她家的那幫人驚人地相似!
徐羅蘭對着易力強瞧呀瞧,忽然間,她嘴脣一動,鼻翼一張,終於“哇”地一聲狂叫,瘋了似的哭起來。
吳院長看着眼前的情景,剛樹起的自信頓時化作煙霧。他想不到自己醫院裡的人會參與到一件罪惡的勾當裡!他氣憤地指着易力強,嘴脣顫抖着,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易力強一臉委屈的表情,攤着雙手,語無倫次地說:
“不可能的,一定是認錯人了。昨天晚上我值中班,將近十二點纔回家。不信,可以查值班記錄的呀!”
易力強說完,求助似地看看同來的醫生們,卻沒有一個站出來幫他說一句助證的說話。因爲他們太清楚了,似醫院裡現在的管理狀況,那個混亂和散漫,連他們都不知怎麼形容纔好!他們集合前來葉家時的狀況,讀者已經在前文看到過了的,那才叫做真正的散漫!所以那值班記錄根本就不靠譜!誰都可以在第二天在值班簿裡填寫自己的名字上去。你沒見他值班,你最好就別說話!
大家沉默不語,臉上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都在靜觀事態的發展。
就在這時候,徐羅蘭擡起她的胳臂,張着她驚懼又憤怒的眼睛,用手指着易力強,顫抖着,想說什麼來着,卻突然不說話了……
(本章完)